他同她说话的语气轻柔,可金凝却无端又生气了:为什么在外人面前,他也能这样亲昵的唤她小名呢!他对她可有一丝敬畏?难道在整个学堂里,他在旁人面前也是这样唤她的名字吗?怪不得陶堰会产生那样的疑问,明明是他自己不知礼法尺度为何!这下好了,整个学堂的人肯定都以为她与他之间有些不可告人的关系了!

    想到这,金凝转身坐起,狠狠瞪了穆永元一眼,目光凶狠好似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吓得旁边的陶堰往后退了一步。

    穆永元也吃惊了,张口似乎想问什么,然而金凝却快步离开了竹林,一边小声嘀咕咒骂着,一边往学堂而去,身后陶堰立即跟上,还不忘回头同穆永元喊道:“你记得等会再进去呀!”

    学堂里,公良先生语重心长的教训金凝,无非是尊师重道,敬老慈幼等老生常谈的话,金凝低着头假装谦卑诚恳,其实内心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公良鼎的话就好像嗡嗡嗡的苍蝇在耳边乱飞,她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直到穆永元的突然出现,才打断了公良鼎无休无止的训话。

    “成周,你回来了。”穆永元虽然也顽皮,但算得上是个听话乖巧又聪明的孩子,并且在一帮孩童里,是难得的敢与德馨公主持不同意见的一个,因此毫不夸张的说,在整个学堂里,公良鼎最喜欢的就是穆永元了,看到心爱的学生回来,公良先生也觉得训得差不多了,便摆了摆手,让金凝回自己座位上,随后拿起书册,继续摇头晃悠的教起书来。

    金凝刚一落座,便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胶着在她背后,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穆永元那个呆瓜,他的座位在金凝身后,想来从落座到此刻,他一定绞尽了脑汁在思考金凝为什么生气。

    等公良先生讲到正酣处,金凝察觉到背后有人偷偷戳了戳自己,她没理,甚至还往前挪了挪,若是照她往常的性子,恐怕早就已经回头同他们小声嘀咕,又或者对旁边的瑞娆扔小纸条了,但这次却硬是装作没听见没察觉,一副自此想要改邪归正的模样。

    但身后的穆永元没有放弃,他又戳了两下,金凝又往前挪了挪,谁知穆永元没有放弃,顿了顿后,又往金凝背上戳了戳,这回金凝是挪无可挪,退无可退了,怒气值也在不断的拉扯中积攒到顶峰,气得只想一拍桌子回头朝他大喊一声:“做什么!”

    但她忍住了,在刚被公良鼎进行过灵魂的洗礼之后,金凝觉得自己朝圣人之路上又近了一点,所以即便已经怒不可遏,但金凝只是咬牙切齿的转过身,柳眉倒竖的样子吓得旁边的陶堰差点没把手里的书简扔出去。

    旁边的公子铄早就注意到了他俩的不对劲,这时候还好死不死的问了一句:“你非招惹她做什么?”

    穆永元困惑的说道:“有吗?我们平日里不也是这样吗?”

    公子铄想了想,大概是觉得穆永元也没说错,平日里这个姐姐可没有一点笃学好古的样子,今天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呀?

    他想了想,猛然一拍小脑瓜,学公良先生那样摇头晃悠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谁知话音刚落,就得到了金凝和瑞娆双双回头,齐齐射过来的两道目光。他吓得以书册挡脸,慢慢缩了回去,而旁边的陶堰早就忍不住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眼看快要酉时,公良先生放各自回去了,但金凝却被先生留下抄书,瑞娆站在她身边,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走。金凝摆摆手道:“你回去吧,不必等我,我在这儿抄一会。”

    瑞娆抿抿嘴,问道:“你真的会把论语抄五遍吗?”

    金凝嗤笑:“抄个五页做做样子罢了,再说了,五遍一个晚上哪能抄得完,我又不傻。”

    瑞娆似乎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又没说,金凝便推着她往外走:“你快回去吧,你母妃该等你回去用晚膳了,反正我回去也没人等我,在这里消磨下时间罢了。”

    在金凝的再三催促下,瑞娆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学堂,她离开之后,学堂里只剩稀稀拉拉极少数人,不一会也都或结伴或单独离开了,金凝环视了一圈,学堂里早就不见了穆永元的身影。

    她的心情说不上是轻松还是失落,盯着地上拉长的影子看了半天,才在桌脚下找到被拿去垫桌角的论语,翻开书准备写字,才发现墨水早就干了,她又借着夕阳下昏暗的光线研磨,拖拖拉拉过去了好半天,才总算提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金凝虽然不爱读书,但母妃在世时常于灯下夜读,她便喜欢在烛光下托腮看她,母妃也会拉她过去识字读文,况且她向来聪明,不费什么力气便能记住别人苦读好几遍也不一定能记住的内容。她仗着这一点小聪明,母妃在世时还愿意读读书,可母妃去世后,她一拿到书便想起母妃灯下读书的样子,索性便不再认真读书,久而久之,她似乎都忘记提笔写字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此时学堂寂静,无人打扰,金凝一心扑在论语上,仿佛这几页文字便是她的全部天地,她一笔一划认真抄书,不知不觉间已经抄了好几页,心情也莫名平静了不少。

    正书写着,耳边忽的听到一个人的笑声,他边走边道:“从来未曾见你这般认真书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