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座城市停留半年,这段时间,白若换了无数个身分,她趁门诊患者向她倾吐时吞掉他们的灰雾,让遭逢困境的人暂时获得一名深受信任的妻子、丈夫、至交、子nV,陪病痛缠身的人度过难熬的时刻。她的笔记本因而填入许多人像──有眼睛的,或没添上眼睛的。

    半年後,我们一路向北,抵达陆地边缘。我第一次面对海。白若口中的海风是咸的,海水也是咸的。坐在堤防上,我问她那是什麽感觉,白若绕圈子似的告诉我:海。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你的寿命很长。」白若用她跟猫妖说的相差无几的话敷衍我。

    「海里面有什麽?」

    「摇篮和墓碑。」

    「除此之外呢?」

    她整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起身说道:「或许还有神,天晓得。」她b了b远处一个小小的灰黑人影,「我们去找他。」

    年轻男人站在海堤上,面朝大海。他戴了副金属细框眼镜,散发一种跟白若很雷同的气质。白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没有人开口。风声填满所有空隙。许久,白若给他看了笔记本,某种力量促使男人开口,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来。

    「我第一次来这里,想着如果Si在这样的地方,好像也不赖。」男人说:「结果被人拦下来。他说,不值得。我不太高兴的说,你凭什麽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他满不在乎的笑了,如果表达看法就能被归类为指手画脚,你对指手画脚的定义挺严苛的。他递给我一张黑sE卡片,如果这是你的决定,就执行吧,虽然我真心感到可惜。不过在那之前,不如先去这个地方?

    「卡片上印了蓬莱阁三个银字,我问他这是什麽,他耸肩,说去了就知道了,他可以带路。我思考一会,心想管他的,就去吧,反正我也厌倦我的日子了。於是我跟着那个我连名字都不晓得的人走。到蓬莱阁後,他自我介绍说,是蓬莱阁的主人,可以称他凌先生。他替我倒酒,之後,我和他聊起天来。

    「我问他,为什麽不值得。如果不被理解,不被认同,一直孑然一身,日日夜夜都被巨大的痛苦纠缠,几乎无法呼x1,为什麽Si亡是错误的决定?凌先生垂眼凝视我,我是说,不值得。他的声音很轻,你满足吗?或者,感到愉悦?救赎?解脱?我沉默,因为我根本无法回答,我不知道。凌先生又笑了,你没有答案,对吧?你很困惑,想要解答,也需要解答,关於命运,关於幸与不幸,关於Ai,关於离群或同行。如果一个决定,最终只带来更多茫然,并断送获取更多解答的机会,你觉得如何?

    「凌先生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我有属於我的答案。至於你,慢慢思考吧,你还有整整一生去寻找属於你的真实。等会钟声响了,代表清场时间到了,记得离开,之後我们有缘再会;但若是你选择不变,留下来也无妨。

    「最後我离开那间酒吧。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g嘛离开,但是有个小小的声音催促我走出那扇门。後来我出国读书,在国外找份工作,然後离职,开始旅行。最近回来,突然想起这里,所以就过来了。」男人沉默片刻,像是猛然想起什麽似的睁大双眼。

    「我想起来了!」他惊呼一声,「临走前他嘱咐我,如果遇见两个nV生,其中一个给我读一段跟乌鸦有关的句子,就把东西给她们。」

    他从背包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sE绒布袋,交给白若。「凌先生要我转告你们:往最寂寞的繁华处去,灵魂会指引你方向。它从不隐藏,是众生蒙蔽自己的眼目,虽见却视若无睹。」

    办完凌先生的嘱托,男人就和我们道别,留下白若跟我面面相觑。

    「那是什麽意思?」我困惑地问。

    白若撇开视线,不太确定地说道:「既然是凌先生的邀请,我想……我觉得……」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後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应该还是有办法找到?他应该会让我们找到?问yAn光会有答案吗?照理而言他们无所不知,还是……」

    她一边喃喃自语,同时打开绒布袋,袋口朝掌心一抖,一枚银sE钱币登时滑至掌中。白若捏起y币,就着yAn光查看,其中一面浮雕了吐信的蟒蛇,另一面Y雕了张翅yu飞的乌鸦。

    她盯着蛇的那面数秒,问我,「乌鸦还是蛇?」

    「乌鸦。那条蛇看起来好凶。」

    白若把银币翻面,示意我伸手,接着将它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