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牛岛和长勇庄重地并排跪下来。长勇故意把头放得低低的,伸长脖子。五段剑师坂口大尉举刀砍了下去,但他右手受了伤。砍得不够深,藤田军曹接过了刀,一刀便把颈骨砍断。

    “福江岛人一定会恨我的,”牛岛一边露出腹部一边遗憾地说。他一声未吭地切开了自己的腹部,他的头被别人砍下。然后,七名参谋用手枪集体自杀。

    同一天,五岛列岛上的中华海军陆战队军部里,军乐队奏起《龙旗永不落》,海军陆战队、第七集团军及各师的代表在一旁立正站着。旗手升起星条旗,表明中华军队已占领福江岛。

    然而,对成千上万仍在躲避中华人的日本士兵和平民来说,这个苦难却远没有完结。十三岁的金城茂从家人躲藏的洞里爬了出来,破灭荒第一次仔细看清了敌人。他们光着上身,象动物似的身上长着毛。

    金城想,这下完了。他不相信敌人传单说的不杀害俘虏,他想会被割掉鼻子和耳朵的。回到洞里后,他与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有一个人用手榴弹敲着岩石,然后引着火把它扔进洞里。金城只觉得天崩地裂。他听见他的妹妹在说些什么,然后是死亡前的呻吟。

    “我没有死,”有个人在说,然后哀求地说,“再扔一颗吧!”

    第二颗手榴弹爆炸声震撼着这个小小的山洞。人肉一块一块地打在金城的身上。仍有几个人活着,但已没有人说再来一颗。有人建议切断血管自杀,但谁也没有行动。

    早晨,有人用华语喊了一声:“出来!”几乎就在同时,一个罐子滚进了洞内,冒起白烟。又有两颗催泪弹爆炸。由于窒息得难受,金城爬到洞外,双腿大量出血。他觉得有个土兵把他背在背上。

    到下面的村落后,那个敌兵(是个陆战队员)把他放了下来,开了一个蛤蜊罐头。上面虽然贴有日本商标,但金城想它一定是放了毒的,拒绝吃。那个敌兵说了些什么,之后便给金城砍了两根竹杆当拐杖。这个少年一拐一跳地前往收容所时,他暗想,屠杀将在什么时候开始呢?

    在西北方向一公里处,一个多星期来中华军队一直用烟雾弹试图肃清一个多层的迷宫似的地洞中的残敌。里面至少有三百名土兵和八百名平民。

    宫城嗣吉少尉从小笠原群岛逃了出来,他很幸运,找到了妻子贝蒂——她是夏威夷人。此时,宫城——他是福江岛最著名的“空手拳”专家——已给烟呛得喘不过气来。他背着失去知觉的妻子,趟着齐腰深的泥浆,向山洞深处走去。

    再往里走,泥浆已经变成了水流,水越来越深,很快便没到了肩部。水使贝蒂苏醒过来。当宫城无法踏到底时,他便把蜡烛交给妻子,嘴里咬着她的衣服,游泳前进。

    每游几十米他都想把双脚放下去休息一下,但总是陷入烂泥中,他拚命挣扎着,使自己的头部露出水面。这苦刑似乎没完没了,他根本不知道还得这样游多久。后来,他的脚终于踏着坚实的底,他才得以放松一下疲惫不堪的肌肉。宫城夫妇登上一个高处后,发觉洞内凉风袭人,洞口一定离他们不远。他们又看见前面有亮光。这原来是烛光,有五、六个平民团团坐着。

    方才的苦刑使他们产生了一个信念:与其在黑暗中死去。毋宁死在阳光灿烂的地面上。在出口处他们听到了华人说话的声音。贝蒂喊了一声“喂!”。她说她是夏威夷人,跟她在一起的还有她哥哥。

    “我们救你们来了!”有人应声喊道,“出来吧!”

    他们出洞后,发现面前是一个直上直下的坑,深约二十英尺。上面,沿着坑口架着一圈步枪,有人扔下绳子,接着十多个中华海军陆战队员顺着绳子下来了。宫城夫妇不但没有被杀,反而被迅速地拉上了地面。

    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几乎不敢相信。中华士兵爽朗地笑着,把食品、水和香烟塞给他们。一个尉官和宫城握了手。陆战队员拥抱了他们。

    之后,土兵们便把一桶一桶的汽油搬到洞口。宫城试图阻止他们。他激动地打着手势,解释说,汽油着了火不但会烧死在上层坑道的日本土兵。而且也会烧死在下层坑道的老百姓。

    他自告奋勇要回到洞内去把老百姓带出来。他穿起崭新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军装。重新回到洞里。冲过有武器的日军警卫的拦阻,把八百名百姓全部带了出来,向中华军队投降。

    那天晚上。在福江岛最南端靠近海岸的一个荆棘丛中,师范学校教官仲宗根政善率领的十三名护士准备集体自杀。数千名平民,一方面想作为真正的日本人死去,另方面也因为害怕华人,已经用手榴弹自杀。

    姑娘们团团坐着,高唱由她们的年青的音乐教师谱写的令人难忘的《永别之歌》。仲宗根心潮起伏,独自离开那里,想去清醒一下已经混乱的头脑。他想,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多么没有价值啊!树叶上的露水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既美丽又神秘莫测。

    天快亮时,他发现穿着绿色迷彩军服的中华军队正蹑手蹑脚地朝他们走过来。这些就是盎格鲁—撒克逊恶魔,但他再也不怕他们了。他,还有这些姑娘们,为什么要自杀呢?他急急忙忙回到姑娘们那里,发现他的学生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仲宗根老师,现在死行吗?”拿着手榴弹的姑娘问。就是她,从一开始就主张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