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着那些难以理喻的东西还未靠拢,死命掷出一颗玻璃泡,砸在石窟中央炸得亮如白昼,气雾们像被轰碎的魂魄,又急速退了回去。借着这个空隙,我爬滚到昏厥的女人身旁,架起她胳臂开始往回拖,才最终回到了怪树跟前。

    女人两条胳臂像在沥青里泡过,滴滴答答正淌着油脂,黑斑成片往上滚涌,身躯早被浸透。人们顾不上避嫌,忙扯碎其上衣,见那蛛丝般的气雾已染黑了女人左乳,仍在不断扩散!

    “这是毒株!才短短几秒,已扩散到了脖子!”文弱男扫了一眼,惊出满头冷汗,手中紧握的饰品挂件掉一地。他上前将我拽起,吼道:“该怎么做?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啊!”

    “想想矮个子男人又是怎么说的!”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罗莎。我昂起头,便见得玻璃泡自半空划过,在石窟中央再度炸响。见状我立即抓过散物和狼咬组配的燃烧雷策应,紧跟着抛掷出去。当压缩气体接触到外部火苗,迅即产生连锁反应,继蘑菇云后开始膨胀燃烧起来。瞬间就将起先众人拖出来的木乃伊给点着,尸骨化为了火球。

    当罗莎掷出的第一颗雷鸟后,其余人等醒悟了过来,并开始纷纷效仿,一时间各种特制雷和阴削子弹,如大雨倾盆般扑向怪影,令它们无法前进一步,只能缩回岩龛阴影的背后。或许是工作帮头一回体验到日常枯燥生活之外的刺激,几轮狂轰滥炸后,惧意开始略有消退。

    任何人都有一个适应过程,猛然间窜出来的东西,着实会打乱阵脚,倘若有人临怀不乱,就可以起到激励作用。过去的神甫们总说,虔诚和勇气会有不断攀升的空间,而愤怒和惊恐只有下降的道路。这固然有些哲理的意味,但我认为,还有种更现实的东西,比起情操和信仰强大得多,那就是贪欲。它一旦被激发出来,就会令人忘却所有,全成了狂热的疯子。

    见事先准备的弹药能起到有效作用,更多人开始回到垒起的障碍物背后,参加进乱战中来。他们毫无实战经验,确切的说这些媒体工作者本也不该有,总之将手雷不管三七二十一乱掷,怪影们没击退几只,却屡屡砸在山石上,造成了极大的浪费。

    “行了,你还是去负责填弹吧。”牙套妹眨眼间就将身边九颗雷鸟挥霍一空,我见她又盯上了眩目雷,忙上前拖开,心中连番唉叹。整个白天众人忙碌下来,也不过组配了四千余发特制弹和约莫五百颗雷,照这傻妞的消耗速度,不出十分钟就将陷入弹尽粮绝的困境。

    随着一具具干尸被点燃灼烧,眼前的怪影如一蓬蓬灰末炸开,顿时少了许多,但并不济事。因为它们每一次窜回山石背面,待到光芒黯淡又会重新在石窟中段聚集,速度一次比一次快。不仅如此,每经过一轮轰炸,怪影们明显向前越出一大步,距离第二支点越来越近。而想要焚烧岩龛中的尸骨,已失了时机,木乃伊们被这些东西掩在身后,人无法冲到近处开火。只消略微靠近,裸露的皮肤就沾染得漆黑,活像被无形的硫酸泼到,痛不可耐。

    “可这并不管用啊。”文弱男依旧跪伏在伤者身旁,他拿湿毛巾试图抹净黑斑,依旧阻挡不了毒株的蔓延。而且每次擦拭之后,当织物离开女人肌体,毛巾上爬满了各种扭曲的百脚虫和豆粒大小的椿象,这些虫子似乎潜伏在皮肤底下,不断滋生永无止尽。文弱男抱着脑袋悲鸣一声,人彻底崩溃了,他冲着众人哀嚎请求帮助,说昏迷不醒的女人是他妻子。

    “她会没事的,一会儿再找那个矮男人问问情况。”每个人都三心二意地说着,只因他们自己也是应顾不暇,文弱男是罗莎的手下,据说负责后期剪辑,他老婆也是助理。在媒体从业者中许多都是夫妻档,很少会有固定休息时间,因此没有社交机会,都在自己圈内找。

    “你将她背回第一支点,看看是否会得以缓解呢?”我猛然记起阴蚀道场面对猖鬼时的情景,当时尤比西奥曾说,只要远离了事发之地,妖法就会减弱。

    文弱男匆忙应了一声,背起自己的婆娘开始狂奔,眨眼间跑得无影无踪。五分钟后他传回了讯息,答案是蛛丝的蔓生虽得以缓解,但黑斑依旧在滋生,与那些东西脱离得远显然不管用。隧道内的急救医护在验伤后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结论:这并不是细菌感染,也不是未知毒株,而是被超高静电击中后所造成的麻痹。一旦扩散到脑部,这人也就去了。

    很快,步话机再度联系上总负责人魂镰,他略略沉吟,说已判断出怪影究竟所谓何物。

    “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或许就是老戴过去提到的阴胄,唯有焚毁肉身才能彻底消灭。通常来说很难对付,你不知它们尸骨掩藏在哪,只能任其宰割。而现在这个问题就变得容易多了,山石间的木乃伊正是元凶,不论它们打扮得有多珠光宝气,都绝不可轻动!你只要碰了,或摘下过它们的饰品,自然就会中道和被缠上!所以,要连带着陪葬品一起焚灭!”

    拳王在接下来的补充中,还原出这种东西的原理。每具怪尸都身披数量庞杂的装饰,有些是玉石,有些是金银,还有些是生钻。不论它们是什么材料,都有同样的特征,那就是涂装和实质分为了三层。第一层烙上了金粉,属于正电;第二层是生钻或宝石,既是绝缘体又是附加质,而最外围的一层,也装缀着贵金属,即代表负电。如此看来,木乃伊其实是一种特殊电容,它们是死透的,不必担心会忽然跳起。但随着摩擦,它们会影化出虚幻的实体,类似幽灵,这种东西不论遭受什么攻击都只进不退,且带有强烈的电休克效果,极其难缠。

    众人哀叹一声,最后扫了眼自己辛苦所得,将扒来的首饰全数抛入烈焰之中。当这些东西被气化和融为一地金汁后,文弱男也在往回赶,沙哑的嗓音里透着疲惫,但不失惊喜,这么做果然是有效的,他老婆的病情得到了缓解,但双臂仍旧焦黑一片。

    “这只能是各由天命了,也许袭击她的那只阴胄尸骨不在附近,”步话机里不断传来枪击和雷鸟炸开的轰响,前方几组人也同样陷在苦战之中,潦草回了几句后对方立即关了机子。

    此刻石窟内横行着几十只如影似幻的阴胄,它们已突破了甬道中段,开始向空穴蜂拥而来。不仅如此,其他洞窟内的同类也被吸引,纷纷朝着第二支点群聚过来。那些来不及烧毁的木乃伊被它们遮蔽在背后深处,目视已无法企及。此刻需要一名死士,前去搅乱它们。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我身上,那种眼神无非在说,我就是最合适的那个人。阿盖之流甚至打算拆烂帷帐,用这些破船帆包裹住全身,让我擎着燃烧雷去冲锋陷阵。当看透众人的这份心思,我身不由己地开始后退,终于有些慌了。两个有线台的伙计,趁我不备打背后偷袭,一下将我扑翻在地,招呼几名女流上前死死按住手脚,就打算霸王硬上弓。

    “你与那些马戏团才是一伙的,难道让我们去送死么?”眼前不论男女,也不管之前如何文质彬彬,眼见阴胄们即将要冲出石窟,每个人眼中都射出凶光,不由分说将船帆覆盖上来,把五、六个燃烧雷往我怀里一塞,开始往前推搡。

    “快放手,我是被派进来做梦的,连工资都没有。”不论怎么挣扎,这伙人气力奇大,我丝毫挣不开手脚。而再看向四周,每个人都沉默不语,或者瞧见也装看不见。众人将我当作投喂狮群的猎物,是死是活无人关心,倘若失败可以借机窜得远远,倘若成功回头再来计较。阿盖见我不停踹开逼近的人,忙爬滚到背包前找登山索,打算将我五花大绑。

    就在他弯腰翻找之际,我瞧见某人的孔雀蓝背包内,斜插着一对网球拍,不由急中生智大喊住手,表示自己愿意服从大众的意愿铤而走险。罗莎本就不忍见我惨遭虐待,趁机与胡子叔上前分开人流,开始了一轮接着一轮的劝说,要我抱着尝试的心态去面对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