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璎已是走出来,被花子虚再不放,说道:“今日小弟没敬心,哥怎的白不肯坐?”

    贾璎道:“我本醉了,吃不去。”于是故意东倒西歪,教两个扶归家去了。

    应伯爵道:“他今日不知怎的,白不肯吃酒,吃了不多酒就醉了。既是东家费心,难为两个姐儿在此,拿大钟来,咱每再周四五十轮,散了罢。”

    李瓶儿在帘外听见,骂“涎脸的囚根子”不绝。暗暗使小厮天喜儿请下花子虚来,吩咐说:“你既要与这伙人吃,趁早与我院里吃去。休要在家里聒噪。我半夜三更,熬油费火,我那里耐烦!”

    花子虚道:“这咱晚我就和他们院里去,也是来家不成,你休再麻犯我。”

    妇人道:“你去,我不麻犯便了。”

    这花子虚得不的这一声,走来对众人说:“我们往院里去。”

    应伯爵道:“真个?休哄我。你去问声嫂子来,咱好起身。”

    子虚道:“房下刚才已是说了,教我明日来家。”

    谢希大道:“可是来,自吃应花子这等唠叨。哥刚才已是讨了老脚来,咱去的也放心。”于是连两个唱的,都一齐起身进院。此时已是二更天气,天福儿、天喜儿跟花子虚等三人,从新又到后巷吴银儿家去吃酒不题。

    单表贾璎推醉到家,走到秀枫房里,刚脱了衣裳,就往前边花园里去坐,单等李瓶儿那边请他。

    良久,只听得那边赶狗关门。少倾,只见丫环迎春黑影影里扒着墙,推叫猫,看见贾璎坐在亭子上,递了话。这贾璎就掇过一张桌凳来踏着,暗暗扒过墙来,这边已安下梯子。

    李瓶儿打发子虚去了,已是摘了冠儿,乱挽乌云,素体浓妆,立在穿廊下。看见贾璎过来,欢喜无尽,忙迎接进房中。灯烛下,早已安排一桌齐整酒肴果菜,壶内满贮香醪。妇人双手高擎玉斝,亲递与贾璎,深深道个万福:“奴一向感谢官人,蒙官人又费心酬答,使奴家心下不安。今日奴自治了这杯淡酒,请官人过来,聊尽奴一点薄情。又撞着两个天杀的涎脸,只顾坐住了,急的奴要不的。刚才吃我都打发到院里去了。”

    贾璎道:“只怕二哥还来家么?”

    妇人道:“奴已吩咐过夜不来了。两个小厮都跟去了。家里再无一人,只是这两个丫头,一个冯妈妈看门首,他是奴从小儿养娘心腹人。前后门都已关闭了。”贾璎听了,心中甚喜。

    两个于是并肩叠股,交杯换盏,饮酒做一处。迎春旁边斟酒,绣春往来拿菜儿。吃得酒浓时,锦帐中香熏鸳被,设放珊瑚,两个丫环撤开酒桌,拽上门去了。

    原来,大人家有两层窗寮,外面为窗,里面为寮。妇人打发丫环出去,关上里面两扇窗寮,房中掌着灯烛,外边通看不见。这迎春丫头,今年已十七岁,颇知事体,见他两个今夜偷期,悄悄向窗下,用头上簪子挺签破窗寮上纸,往里窥觑。但见:

    灯光影里,鲛绡帐中,一个玉臂忙摇,一个金莲高举。

    一个莺声呖呖,一个燕语喃喃。

    好似君瑞遇莺娘,犹若宋玉偷神女。

    山盟海誓,依稀耳中;蝶恋蜂恣,未能即罢。

    正是:被翻红浪,灵犀一点透酥胸;帐挽银钩,眉黛两弯垂玉脸。

    房中二人云雨,不料迎春在窗外,听看得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