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人如何,过往前途又怎样,该操心的,还是馆中授学育人的郭先生,到底同咱们也没什么相干。”少姝清清嗓,老神在在地说了一通,又像为不知所措的少妍解了围。

    “这个——”闻言,少妍反而无端结巴了半天,少婵从旁看着,实在没忍住,低头笑了。

    “咳,”少妍讪讪地,双手胡乱一挥,“我提这些个也没别的意思。都道你机灵,不过,山上的日子自在无拘,经见的品类繁杂,只白嘱咐一声,觉得你该多少知道些罢了。”

    就这样,关于贾家的话题到此为止。

    在越发浓郁的暮色中,一行人欢声笑语,舒徐慷慨,迤逦向前。

    话说贾飏带着阿真,两骑并辔急急驰驱,约莫半个时辰后,回到了县衙府邸,他即刻换了外衣,往内室告知父母。

    县衙后院,树影入槛,夜色侵轩,十分静雅宁谧。

    隔着院墙,能听到已届一更三点(近晚上八时半)的隐隐暮鼓,忽置身日常,山上的点滴感受在他心头飞也般凉过,越发有如梦幻,飘忽远去了。

    快步打帘入室,贾飏见父母向东而坐,品尝着盘中瓜果,斜斜地看向窗边新开的夹竹桃,似在低语闲谈。

    “儿子回来了。”刘氏当即展露出踏实安乐的笑容,“在念叨你呢,天已擦黑,还不见人影。”

    贾飏上前一一禀明,方才坐下。

    “唔,尽兴而归,”自知儿子是性情中人,喜怒皆形于色,贾敏求凝眸端祥,但见他两颊残存几丝绯红,较平日更显神采斐然,便心填怡悦,乐呵呵点头道,“可见这一趟没有白走,酒逢知己,诚为乐事也。”

    “孩儿自不消说,不过,今日咱们家里最情惬意足的,理当是得晤挚交的父亲大人才对。”贾飏尚自忘形,思绪明敏,语速如飞,他亦留意父亲姿容,其松泛宽舒,非平日悬心公务之态可比。

    “若早些年回来,想必未能如此,你父亲他也算是衣锦还‘乡’,堪慰师友了。”这是刘氏对夫君心事的猜度。

    “人情同于怀土兮,岂穷达而异心。”贾敏求借引一句《登楼赋》舒怀,冁然而笑,旋即又沉沉地摇了摇头:“分离过后,人才会醒觉,多年来萦绕于心的诸般人事光景,怕是永难遇见了。”

    (“人情”句:出自王粲《登楼赋》,意即人思念故乡的感情是相同的,岂会因为穷困还是显达而表现不同。王粲,东汉末年文学家、官员,“建安七子”之一,太尉王龚曾孙、司空王畅之孙。)

    贾飏不由地瞪大眼,从前只知父亲念念不忘界休旧忆,不意那些年月在他心中的份量这般深重。

    “来,赶紧用些茶水,哦,这些瓜果是特意为你留的。”担心儿子奔袭回来口唇焦敝,瞧他光顾着说话,刘氏一迭声催促道。

    贾飏端起茶盅到唇边,轻嘘着吹走热气,舒舒服服地深吸了一口,目光落在桌面的灯盏上,那里,只摇曳着一朵灯火。

    春日里复苏的三两小虫,欢快地围着灯火追舞,灯盏的纱罩上,还停着两只身形稍大些的飞蛾,似乎倦意萌生,懒懒地敛翅爬着,纹丝不动。

    贾飏向来钦赏母亲对弱小飞虫的怜惜。

    他曾经问过:“母亲为何学佛?”

    “还不是为着你。”刘氏每每这样回答的时候,目光悠远而慈祥,语气感叹且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