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之主点头同意,杨逸思自今日起便是真的在堰平有了靠山,陆英高兴得快要飞起,按捺着心底的雀跃回了声“噢”,结果一出门便暴露本心,连跑带跳差点没被台阶下的砖缝磕摔倒。

    “成了!”

    东苑门口,陆英一把抱住满脸懵懂的杨逸思,兴奋道:“我大哥同意了,你自今日起,便真的是我们穆家人了!”

    杨逸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好似夏夜繁星,抬起双手正想回抱住他,却又被他一把推开,拉着火急火燎的往书房走。

    “见到我大哥,你要先开口问好,他最喜欢谦逊有礼的孩子。”陆英交待他:“他也不喜欢我这种话多的人,待会儿打完了招呼,他问什么你再答什么,没问的提也不要提,还有……”

    陆英弯下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若他问到你父亲生前的事,一定要答不知道。”

    杨逸思老实回答:“我确实不知道。”

    “我是说,就算你母亲口中的杨耀祖与我大哥口中的杨耀祖截然不同,你也要咬死说不知道。”

    骗人到底不是什么好事,陆英难免觉得心虚,他没有直视杨逸思的双眼,只攥紧他冰凉的小手,低声道:“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带你回来的原因,也会明白我不能言明的苦衷。逸思,至少现在,相信我吧。”

    杨逸思回握住他,展颜一笑:“我信你。”

    回到书房时穆祥英继续拿着琉璃镜在看地图,听到开门声,他抬头随口问:“带来了?”

    “来了。”陆英将躲在身后的杨逸思拉至身前,自豪道:“就是这孩子,不仅容貌生得好,头脑也聪明,还喜欢读书,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杨逸思被他夸得面红耳赤,但还记得刚才交待的事,攥紧袖子硬着头皮怯生生的唤了一声:“穆大哥。”

    “哐当!”

    琉璃镜重重跌回桌上,穆祥英脸色煞白神情剧变,刚进门时的和善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怫然,他怒嗔双目死死盯着杨逸思的脸,右手甚至将宝贵的地图胡乱抓成了一团,无形的黑云笼罩在他四周,整个书房都因他变得窒息压抑,仿若灾难前的风雨欲来。

    陆英被他这反应慑到,心中暗道一声不妙,下意识把杨逸思用力推出书房,然后手脚麻利的自内将门拴好,甚至后背抵靠着门充当肉盾,生怕穆祥英冲出去把杨逸思生吞活剥掉。

    书房内只剩下兄弟二人,陆英与穆祥英隔空对峙着,喉咙甚至因紧张都不能发出正常声音:“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穆祥英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抬起颤抖的右手指向门外,咬牙问:“穆瑞麒,你好好看看那孩子的脸,难道一点都不觉得眼熟吗!”

    这下脸色苍白的人变成了陆英。

    “当年爹去江东退婚,可是带着你同去的,你也分明见过那人!”穆祥英抄起数支玉管毛笔砸到狠狠陆英身上,痛心疾首的说:“黔王世子是灾星,爹当年就是因他含恨自绝,你如今怎能若无其事的带一个与他容貌相同之人回来!穆瑞麒啊穆瑞麒,你哪里是要报恩,你分明是要诛你亲哥的心!”

    穆祥英年长双生弟妹八岁,只比元宗肃大两岁,当年穆家和黔王府结亲,黔王曾带着九岁的元宗肃来穆家登门拜访过,两个孩子年纪相仿,直接被大人们丢去花园自己玩。穆祥英是长两岁的哥哥,又是头回在堰平城见到元宗肃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当即胸脯一拍扮起领头,带领元宗肃一起掏了桂树上的鸟窝,摘了穆远瞻院中水池刚结出的莲蓬,还去厨房端走了芳婶儿为晚宴准备的烧鸡,俩小子躲在假山中好一顿大快朵颐,直到整只鸡被啃成骨架子,才被穆远瞻发现,拎着耳朵拖回祠堂跪了一天一夜。

    儿时的记忆本已模糊,直到方才看到杨逸思那张脸,陈年过往才被拭去蒙尘,露出了最本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