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苏染染望着殷红掌心,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殿下既是来福安寺求平安的,为何只有蔺云陪着?还有,自己祈福且要誊写经文的事,他是不是早就知晓了?

    攒了绒花的绣鞋从卫宴眼底越过,苏染染双手提了灯笼朝里走着,粉润唇瓣嗫动,“殿下不必这般恼,染染不过依了本分。若说道谢,染染才是欠了殿下许多。”

    软嗓回绕,苏染染还是将心头疑惑压了下去。在前殿时,念空大师问太子殿下可是求得了,而殿下并未回话。

    太子此行或求平安,或有旁的事,都不与自己相见了吗?撇开规矩礼数不谈,他待自己已然是极好。

    苏染染点燃油灯,手中灯笼就挂在黝黑锃亮的案牍前。禅房内里不大,一方柳木长桌,摆了二三圈椅。在长桌之后,便是挂了副肥厚粗拙的“静”字。

    长桌有些矮,还没到苏染染腰际,桌上摞高厚厚的一沓纸卷,全然都是她这些日子来誊写的。

    染了墨汁的毛毫搭在灰白笔架上,一天未磨的漆黑砚台下还压着张没有写完的纸帛。“诸法因缘生,我说是因缘,因缘尽故灭,我作如是说。”【注】

    清冷响起,苏染染抬眸瞧了身侧的人,墨冠束发,长袍若松竹挺立,双手掖着袖面,顺垂的暖白玉佩随步子若隐若现。

    杏眼余光落在长桌上,俨然就是话语之意。苏染染俯身往后退了步,她压根就没想着,太子殿下竟还懂佛法经文。

    “因缘而生,染染何故说上一个‘欠’?”

    卫宴抬腕拿起桌上纸帛,秀丽可爱的楷体字样便映入眼帘。眼底暗色盖住暴虐,既是因缘生,那便不可灭,他如是说。

    望见他骨节分明的指尖,苏染染心头有种说不上的异样。缘之一字,虚无缥缈,搪塞万千,太子原是信的吗?

    鸦羽似的眼睫扑闪,卫宴突的挪开了纸帛,两人便四目相对着。幽深眸子仿若一潭静泉,让苏染染瞧着瞧着,便渐渐沉溺了进去。

    耳畔并不安静,禅房院落倚山而立,朦胧亮光映在窗外,响起一片窸窣的虫鸣。蔺云守在门外,双手环了佩剑在身前,心上闪过诧然。

    不知为何,他听着殿下念佛经,后背只觉一冷,全身胆寒。他可不敢忘,殿下把宸王眼线送入慎刑司的一幕,血泊见骨。

    果然,只听屋内轻声一笑,“若染染执意要‘还’的话,孤倒是欣然应下。见染染的字写得甚好,可否为孤题字一二?”

    卫宴嘴角噙笑,眉目温柔,手上扬动的纸帛就隔在两人之间。苏染染垂眸望着,神情茫然,太子殿下这是,让自己为他题字?

    底靴响动,一对圈椅便停在长桌前,也落在苏染染眼前。杏眼错愕,月白衣角便掠过了墨色砚台,慢条斯理的研墨起来。

    “太子殿下,染染题字,当真?”见此,苏染染不由得拔高了嗓音说道。

    她的字写得如何,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更何况,太子的母族是门生满大魏的王氏。让她为殿下题字?让人笑话都是抬举了自己。

    “染染,不愿。”话语轻声,只不过,卫宴手中的墨锭停了下来。

    “殿下误会了,并非染染不愿,而是......而是”,苏染染承着他的悠然目光,一时语塞,半分话也说不出来。

    万籁俱静,一双澄澈的桃花眼就纯粹地瞧着她。苏染染急得面颊涨红,掖紧衣角就要屈膝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