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金乌山之主,正遗憾没能一箭双雕的时候,突然觉得屁股很烫。他回头一看,发现季逍的铁剑已经烧红了。至于青年本人,本来一眼不错地盯着殿中法阵,察觉他看来,立即道:“有事?”

    经过谢陵遗产的争夺,双方早就结了梁子。但,人前的季逍极少露出如此不逊之色、说出如此无礼之语。金乌山之主暂且无从驳斥,将视线转回天罗地网阵。阵里只有迟、段二人,他注目片刻过后,面露疑思。

    段移凝神感应,没有花很多时间,仿佛在做最终确认。等他睁开眼时,迟镜恰好接住他的目光,莫名心头一颤,道:“怎么啦?”

    “没事。”年龄相仿的少年人笑起来,说,“是我控蛊的火候不足,让哥哥见笑了。”

    迟镜还不习惯他的称谓,不过听着挺让人高兴的。可惜,他没空再讲什么。常情命人打开迟镜一侧的阵轨,放他出来。

    迟镜本想挨着常情看热闹,却被季逍一把抓去,塞在身边。临仙一念宗诸人都知道了,段移凭意念驱蛊的距离最多一丈,所以全站在他一丈地外,等宗主审讯。

    季逍让迟镜回暖阁,迟镜不肯。常情开始向段移问话,宗门有专人运笔如飞,记录两人的对答,供日后传颂。

    出乎众人意料,姓段的魔头十分配合,几乎是有问必答。少年单手按肩,岔着两条长腿,随意地坐在地上。伤口的鲜血汩汩直流,浸透了他的绾色衣裳,可他毫不在意,将一应修真界悬案都包揽下来,罪行供认不韪。

    迟镜小声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嘛?”

    季逍道:“我觉得如师尊该回去了。”

    迟镜“嘁”了一声,决定自己思考。片刻后,季逍又道:“……凡问皆是,但举全有。显然满口胡言。”

    迟镜摸着下巴,作深思熟虑状。

    突然,一名金乌山弟子瞳孔突出,剧烈地呕吐起来!青紫色的毒血很快涌上他的面部,只消刹那,这个年富力强的弟子便噗通倒地,一动不动了。

    变故陡生,旁人大喊一声“师弟”,去探其脉搏。金乌山之主尚未喝出“站住”二字,就见此人伸出的手上,也有毒血似蚂蟥爬过。又是一声闷响,之后不停有人倒下。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避让。可是,明明和段移保持了距离,他是怎么下毒的?

    天罗地网阵里,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段移的嗓音悦耳,但于此时听来,不啻于阎罗魔音。他悠闲地道:“大家都早有打算,真好。本座险些以为,偌大殿内,仅我一个小人。”

    弟子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金乌山之主勃然色变。恰在此时,张六爻奔进殿内,向常情禀报了什么。金乌山之主听得真切,原来不止是谈笑宫里,全临仙一念宗都中毒了!

    事态至此,常情缓缓将左右手交叠。她右掌心的刺青渐动,画面变得浓艳。段移注意到她的举措,不再发笑,只是眼含笑意,远远地与她对视。

    段移先开口道:“常宗主,原来您已辟谷,戒了口腹之欲。不好意思,本座于破晓前踩点,路过贵宗门膳房,闻到早膳香气,情难自抑,擅自加了些佐料。看各位道友的模样,应该对我的手艺十分欣赏,吃了不少……哈哈。”

    他又笑起来,此时殿内,还站着的人不多了。季逍也辟谷节食,所以并未中招;迟镜吃的是挽香私房菜,再次逃过一劫。他躲在季逍身后不敢乱动,但扒着他上臂,小声道:“呸,宗门的膳房难吃死了。什么路过闻到香气,他骗人,他就是专门去下毒的!”

    金乌山之主心中暗骇,想起今早被弟子叫醒时,因为听说段移要来,赶不及吃东西,便拿着天罗地网阵的图纸跑来了谈笑宫。被常情否了提议后,他回去茶饭不思,将膳房送的早膳搁在茶案上了。

    何其幸也,何其幸也!段移手段狠辣,听说曾毒倒一个员外,虽然给了解药,但那员外后半生雄风不再、房/事不能,可怜可叹。

    常情微微笑道:“段少主真乃奇人也。赞美敝派伙食者,您属修真界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