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次,一条麻远有点心急,他太明目张胆了,多多少少留下了端倪,所以他不能公布我与他决裂、从元老院出逃的事实,以免引人注目。”

    “至于一条麻远到底做了什么——无非是勾结猎人协会、计划猎杀纯血种,就像十年前的玖兰家。”

    说到这里,千夜咎的视线已经不再停留在黑主灰阎身上,而是落在某个空茫的地方,“大概是我纵容他太久,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误以为我完全被他掌控。”

    仿佛痛恨已久的仇敌就在那里,他毫不抑制慑人的阴毒、任凭那些狠厉的情绪布满眼底,“甚至想要利用我的力量,去对付我倾尽一切守护的,他们低贱的双手绝对不能碰触的高贵存在。”

    那“高贵的存在”,仿佛是千夜咎唯一的救赎,只在提到它的时候,围绕在他周身、那些阴沉可怖的杀意才略微收敛。

    他再一次正视黑主灰阎,重新恢复面无表情,坦诚道:“话虽如此,可现在的我,也的确拿一条麻远毫无办法,他不能公开宣布我出逃,我也是,不能以此惩治他,毕竟……他还有用。”

    元老院对于血族的意义,与其说是统治,不如概括成维稳,元老院的高层,由血族中颇有名望的贵族组成,他们积代衣缨、树大根深,与人类社会的高层,甚至猎人协会的高层,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一条麻远就是其中翘楚——正是这种盘根错节的动态平衡,维持着目前血族与人类和平共处的现状,一旦这个平衡崩毁,若无绝对强大的武力与威信,是无法处理好接下来的动乱、建立新的秩序的。

    千夜咎无意再过多提及,只避重就轻地说:“就是这样,一条麻远做了不该做的事,让我很生气,又不能直接制裁他,只好委屈一点,杀了他许多亲信,结果他对我忍无可忍,所以我的确是‘逃’出来的,正在被追杀也是事实,当然以元老院那些渣滓的水准,除非我主动现身,否则他们不可能追上我,但我也懒得一直跑来跑去——我解释得足够清楚了吧。”

    “……的确足够清楚。”满头大汗地听着那些杀来杀去简单粗暴的措辞,金发的猎人抬手扶了扶下滑的眼镜,竟也没去计较千夜咎的杀人不眨眼,只确认地问道,“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真的是为了寻求庇护?”

    绕来绕去一大圈,得出的还是昨晚的结论。

    这所黑主学园理事会的成员,都是人类与血族政界财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更是作为种族和平共处的试验田,代表元老院的一条麻远,表面上是不反对和平的偏稳健派,所以不能肆意在这里安插眼线,黑主学园无疑是最为合适的藏身之地——可是这个“庇护”,显然并非正确答案。

    黑主灰阎盯着千夜咎不悦拧眉的模样,昨晚在听到“庇护”这个词时,他也露出了同样的表情,分明很是厌恶这个说法,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否认,此刻也只是漠然应道:“算是吧。”稍作停顿,又说,“十分感谢你,即使昨晚的我对你有所隐瞒,而你也知道藏匿我的风险,还是答应收留我。”

    “看在老友的面子上罢了。”黑主灰阎说,“况且如果你要乱来的话,枢君想必也不会放任不管的。”

    “呵,”千夜咎轻松笑道,“‘玖兰枢身边的一条拓麻,是一条麻远的眼线,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这句话是我昨晚亲口所说,我自认为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惜即使那笑容漂亮得足以蛊惑人心,也遮掩不去他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浑身无法抑制的僵硬——清晰地将这微不可见的动容看在眼中,黑主灰阎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你那个人类与吸血鬼和平共处的计划,之所以能够顺利的进行,根本原因是什么,相信也不用我多做赘言。虽然并不是来协助黑主理事长达成梦想,但是我将要进行的作为,绝对是对你的计划大有裨益的。”再一次露出惯有的微笑,千夜咎抬手整了整滑落额前的长发,露出那双巧夺天工的眼睛,“这也算是,对黑主理事长善举的绵薄回报。”

    酒红色的瞳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幽深魔魅,却意外的不乏诚恳,黑主灰阎注视着那双眼睛,最后一丝不耐,也奇迹般地消弭殆尽。

    然而就在此时难得的祥和氛围中,那一缕随风而来微不可见的血腥味,却被千夜咎敏感地捕捉到。

    “哎呀,看来有不好的事发生呢。”他站起身行至旁侧的窗户边,透过被窗棂整齐割开的玻璃,看着楼下的一切。

    剧情恰好进展到精彩的高潮,差一些便成为大魔王蓝堂英饵食的优姬公主,已经被英勇的骑士锥生零成功救下,接踵而至的骇人枪声,将黑主灰阎也引至窗边,他蹙起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夜间巡逻中的黑主优姬,在借着树枝之力从二楼的平台跳下时,不慎被粗糙的枝干擦破手掌,血腥味引出了本就怀着挑衅之意的蓝堂英。

    “久未进食的吸血鬼少年,似乎终于不打算克制欲望了,”轻松地根据眼前所见推理出故事的开端,千夜咎回眸注视着身侧的黑主灰阎,“您的和平之路,仍有很长的里程要探索呢。”

    黑主灰阎显然早已对此有所觉悟,即使知道前路充斥着艰难险阻,他还是以坚定不曾动摇的,令人不禁动容的、宣誓般的语气说:“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会将这个梦想践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