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接着城东和城西的主干道上,高举的重重火把将夜间沉幕照的通红,稍有的凉风也在擦着火把而过时化作迎面而来的暖热。

    城中的巡防侍卫间隔在道路两侧以火把照亮了整个主干道,容祉带着二十多名官员大步往城西走去,时而有林立于两侧的民宅悄悄推开一条窗缝,好奇的眼睛透过窗缝向匆匆而过的大人物身上打量。

    漫过夜色的火把燃烧出些许刺鼻的松油味道,隐隐夹杂着难以言喻的腐臭,越靠近城西,腐臭的味道就越是浓烈。

    走至城西封着沙袋的巷口时,那股腐臭终于像破了口的洪潮从四面八方袭来,有连日赶路体力不济的京城官员直接就被熏晕过去。

    容祉扫了眼身后皆拿帕子掩鼻的官员,把视线落在人群边缘处的燕卿辞脸上,只觉他神情恹恹,精神不济。

    他转身走近几步,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递上,“眼下这情形,三殿下有何看法?”

    燕卿辞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没有接下帕子,而是走近巷口沙袋,说道:“今天日光猛烈,经过一天的高温烘烤,死于水中的生物想必已经开始腐烂了,如此下去,必有瘟疫,需尽快挖渠放水。”

    “驸马言之有理,眼下看,还需劳烦顾将军安排士兵连夜挖渠,下午时候,我和齐大人在城中转了一圈,看到城东边郊有条浅溪,积水可经那条小溪排出。”

    吏部李渡蹚着过膝污水从人群最后边走出,走近了容祉身侧拱手说道。

    欧文道和武羊郡的几个县令无声对望,终于知道了这一身清冷疏离之人竟是南燕送来大启联姻的三皇子。

    容祉听了李渡的回禀,心下颇有几分赞许,大启的朝臣终还是有心系百姓的年轻人,“浅溪的河床可能承载这城中积水?”他出声问道。

    齐兆麟走上前,腰下衣袍尽湿,“禀君上,臣走进那条溪水看了看,溪水只过成年男子腰线,且底部有淤泥沉积,不足以承载城中尽数积水,臣认为,尚需顾将军带来的士兵分两队行动,一队在城中挖渠,一队到河溪清淤泥、扩河道。”

    燕卿辞闻言,朝二人看了看,心中是认可的。他习惯性得蹙了蹙眉,秋巡此行,有这两位大人,其实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容祉却还是把他带出了王宫,既是坦诚合作,不知在担心什么。想到这些,莫名有些胸闷。

    经过商议,顾凌风带来的五百人马留下二百在清塬县,剩余三百人分成八队跟随五县四洲官员连夜赶回,协助清理积水。

    拥挤在促狭巷口的人转而散去多半。

    巷子里,每隔五米就有士兵手握铁锹顺着往东郊的方向开挖,道路中间一辆辆装满淤泥的独轮小车被巡防守卫推着匆匆运往城外。

    已是后夜,火把骤减,幕色逐渐浓稠,月将满,华光清冷如霜。

    君主守在这巷中毫无困意。因着他在的缘故,巷中众人无人言语,只有铁锹翻动泥水的声响,混进独轮车蹚水而出的哗哗声中。

    容祉负手立于一处墙角,看着巡防侍卫配合训练有素的将士挥舞着铁锨,一铲子下去,带出弥漫着腐臭气味的淤泥,然而淤泥每被铲出,立马有周围的泥水顺势灌满方才的位置。

    燕卿辞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样太耽搁时间,先疏通各处地下排水口,将这几处外巷的积水排进地下水道,再挖渠。”

    他拿起靠墙的一根铁镐,深弯下腰,弓背看着过膝的乌黑水面,慢慢沿着墙边走,走出数十米方才停下,冲容祉挥了挥手。

    容祉走近,就见他指着水面说道:“君上看好了,这处水面上隐隐有旋涡卷起,下面是被埋在水下堵着的下水道口。”

    燕卿辞说完,握着手中铁镐探入漩涡处一阵敲敲打打,忽尔听到铁器滑过石壁的尖锐鸣响。他尝试着把铁镐尖头沿井盖边缘缝隙,猝然用力嵌入,又压着铁镐的长柄向下使力,只听一声短促沉闷的破水声,厚厚的石质井盖被翘起,周边水面迅速卷着旋涡涌入地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