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纯虽知这个蓁哥儿聪明伶俐,在松园甚是吃得开,也没料到她这样大胆,用扇柄敲她头:“你这个小奴,老夫人真是把你宠坏了,敢这么和主子说话。”

    顾蓁头上一痛,心头的震动却更加明显。住在一起久了不觉得,段景纯是才搬回来的才瞧得明显。

    是啊,怎么就敢这样在松园里说话了?老夫人宠她倒了罢了,若是日日在段景思面前也是这般说话的?岂不是?

    段景纯却不管她在想什么,背靠着一株紫叶李的树干,百无聊赖般用脚踢着地上的青草:“你还帮我说了话,说了什么话?”

    他闲闲抖开扇子,有些骚气地在大冬天的扇起了风,补了一句:

    “若是不说,我便把你撕烂衣服的事儿添油加醋地说出去,我这一说,不说两个月工钱,一个月怎么也得给你扣下来。”

    “别!”顾蓁急了。对她来说,现在没有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了。表姑还在桂花巷里受孙庆周的磋磨呢。当下把那夜梨雪院台下的事情,一一道了。

    段景纯听了,轻哧了一声,懒懒道:“我当是什么,管他如何。若在往年,他非得把我抓下来不成,那日只捏碎了一朵花,看来倒是对我越来越宽容了。”

    顾蓁没想到,世上还有比她更懂得知足常乐的人,心里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段景纯挑挑眉毛,忽而想起什么似的,促狭道:“方才我害你撕烂了衣服,是我的不是,那便也告诉你一件事儿,算是将功补过了。”

    春风和煦,吹下紫叶李落花似飘雪。段景纯白色发带翻飞,额前垂下几缕青丝,风流俊逸得惊人。可他附在顾蓁耳边说的,却是件与他通身气质完全不符的小事儿。

    “真的?二爷那样的人,怎会有这等癖好?”顾蓁皱眉奇道,连捏在手里的衣服都松了。

    “我堂堂段景纯,勾栏一角,吴江府一大家,岂会骗你。”段景纯正色,简直在许什么严肃的承诺,“若日后在云岭书院,他心情不好,你可试试这个法子。”一摇扇子,晃悠悠地走了。

    时光匆匆,正月一过,天气略略回暖了些,段景思、顾蓁二人便要启程去往云岭书院了。

    松园大门外,柳氏自然哭成泪人一般,从“如今天气尚冷不能脱了冬衣”到“云岭山上有河别下河摸鱼”,春夏秋冬的吃穿住行,特特嘱咐了百十来种。直说得段景思皱起了眉,才住了嘴。

    顾蓁照例又是一阵赌咒发誓的保证,临到最后还是上回那句:

    “老夫人放心,你且数数二爷的头发有多少根,回来少了一根,您老拿我涮了锅子。”

    柳氏这才揩了眼泪,略微放下了些心。

    顾蓁却老是望着门口,段景思冷声道:“还不快上来,难道要我帮你赶车?”

    顾蓁惹不起这尊冷佛,一溜烟儿跑去驾着马车走了。

    时间还早,吴江府还没热闹起来,也有卖早点的铺子开了门,酸豆角肉沫的大包子,香味飘了老远。

    越往前走,人声渐远,僻静越生,顾蓁口中叽叽咕咕道:“别了,我的大包子、猪头肉、酱肘子、红烧肉、糖醋小排、辣子鸡……等蓁哥儿一年后再回来吃你们。”

    段景思看她摇头晃脑的,不知在作甚,又想起方才出门时,她神色异常,审问道:“方才你频频张望,是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