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地,谢纵脱掉了几乎全部的上衣,只留下一件贴身T恤,露出少年人特有的纤瘦紧质的身躯,腰部绷紧的线条漂亮又显出一种柔韧感。

    扑通一下,他跪在了地上,全身紧缩发抖,看上去脆弱无助。

    他开口时,声音有种小野猫受伤哀鸣的柔软感:“我是个罪犯,即使我只不过抢了一袋面包而已……在那里,犯过错的罪犯只有不停劳作,直到活活累死的价值。”

    他细细抽泣:“看看他们给我吃的是什么……我恨不得杀光他们,大家一起死算了。我为什么要救那些人?为什么要为那些迫害我的人劳作?”

    显而易见,情绪随着台词进一步呈现的黑化,应该越来越激烈失控,可是谢纵的语调却反而慢慢温和起来,清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下去,悬停在尖瘦的下颌处,使那副面目竟变得仿佛慈悲温柔起来。

    同时,他彻底松垮地坐在地上,身体反而比刚刚放松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既然都会死,没有意义的事为什么还要去做,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凭什么只有他们有权利做选择,明明他们才是对待生命最冷漠的人,你们现在想要救的人,会变成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凶手。”

    他的语气愈渐平静,到最后甚至像在读一篇温柔的诗:“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会遇到你呢,如果这一切都没有意义的话,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遇到你呢?”

    “我……”他声音干涩地顿了一下,就像小野猫终于用尽了嘶鸣的力气,只能安静蹲下舔伤口。

    他抬起手,放到两眼之间鼻梁的位置,做了个像是取下什么的动作:“我发现……我还是挺喜欢你这家伙的,如果这是我们相遇的意义的话。”

    谢纵抬起头,对着摄像机的方向笑了一下,那笑暗含依恋的意味。

    就像小野猫在望着它渴求的怀抱,希望有人抱起它。

    谢纵结束了表演,从地上起来,却偏偏在这时一阵头晕目眩,重重又跌了回去。

    ……这会被认为是一个不符合人物行为逻辑的失误表演!

    将计就计,他干脆在地上木然又坐了一会。

    然后,他再次抬手,像是扶着什么,站了起来。

    半晌,他整理好刚刚为了表演而特地抓乱的衣服,面容逐渐恢复了进来时的那种正常人的神采,不再像个情绪夸张的戏剧人物,可满脸的湿迹却让他看来有点可笑。

    助理忍不住给他递过去纸巾:“你,你这个表演……”因为洲泛还没发话,他也不好自作主张说什么。

    制片的脸色像吃了一副猛药,一时搞不清楚吞下的是毒药还是良药。

    云觞则深沉地低着头,吸电子烟,唇间逸出云舒云卷的烟雾。

    洲泛开始提问:“你对这段的表演,和前面的人完全不同,简直南辕北辙。从台词来看,这是一段遥远曝露内心黑暗孤独的独白,其他人都选择了用扭曲的、狂乱的、歇斯底里的方式来表演,你为什么这样演?”

    谢纵擦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恢复眉目疏朗的模样。这种问题当然难不倒他:“因为比起内心扭曲,歇斯底里泄愤的状态,我更愿意认为遥远在这时候,只是想表达——他和某人的相遇,在他的理解看来,是他在深渊里等待的一个救赎。”

    洲泛表情微微一变,继而犀利道:“你看过他的人物小传吗,他是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怎么会希望救赎?你真的认为他的人物‘超意图’是‘救赎’?”

    谢纵道:“他的台词的确反映出了他反社会人格的一面,但人物行为诠释了人物内心真正的欲望。他是个高智商数学家,如果他真正想要的,正如他说出来的那样,就不会选择说出来。他选择了倾诉,说明他对他的倾诉对象放下了戒心,那么倾诉是真正欲望产生的行动。对别人倾诉,其实就是想寻求帮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