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也觉得荒唐,孙羲叟此举,怕也只是以进为退,漫天开价,逼着朝廷给王冲一个正式差遣,好用他大举开边!由此可见,他对王冲有多赏识。”

    唐效酸酸地道,虽然心头不服,可跟泸州来的那位勾当说起此事,对方对王冲的赞赏发自肺腑,也不由他不信。

    唐恪愤然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日王冲能干,便以十七岁冲龄任官,他日小人就能以其他理由,把要职重遣塞给年幼的子侄亲党!我等君子,绝不容此事成真!为父这就准备上书!”

    唐效赶紧劝道:“大人,此事也只是儿子道听途说,不知有几分真。孙羲叟这么做,即便朝中小人,也该不会应允,大人何苦发声,让那些小人注意,觉得大人不甘寂寞……”

    儿子的话说得太直,唐恪也听了进去,闷了片刻,无奈点头,但郁闷之气却难以消解,怒声道:“这个王冲,就是祸国佞辈!他日我若回朝,定叫他永无出头之日!”

    唐效勉强笑道:“大人还是简在帝心的,儿子相信,大人回朝之日已不远了。王冲区区微末,大人又何必挂在心上。”

    待儿子走了,端起茶碗,唐恪也觉得儿子的话没错。没必要为这么一个少年动气,坏了自己的心境。

    凝神细思,唐恪又开始琢磨自己的竹笋赋,“发之春华,窈窕年少,玉肤脱于污泥,柔嫩破石不折”这样的词句在脑子里转着,忽然一个激灵,脸色顿时败了下来。

    将茶碗重重搁下。唐恪忽然觉得这竹笋有些恶心,负着手,黑着脸,离开了后园。

    泸州州治在泸川县,但安抚司成立后。因粮秣物资转运都在江安县,因此安抚使孙羲叟多在江安办公,而县里也比往日繁华许多。

    临江酒楼顶层,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笑道:“柏哥儿虽年少,却是长袖善舞,怎么不去汴梁陪着舍人?舍人就缺你这样的儿子周旋京城。”

    对面少年正是宇文柏,年纪虽小。却能与对方同桌论酒,这交际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对方的话并不纯是客套。

    宇文柏将一杯泸州烧酒滋滋下腹,摇头叹道:“就因如此。家父才不愿我去啊,小子在成都就有了纨绔之名,要去了汴梁,还不知要成什么样子。家父说了。不到二十,不考进太学。就不许我进京。”

    他父亲宇文虚中去年已晋起居舍人,编修国史,正向朝堂重臣之位冲击,他这个自小顽劣叛逆的公子哥,自然不好丢在京城捣乱。尽管对父亲此举既不满,又委屈,觉得自己这两年跟着王冲厮混,眼界大开,心性历练颇足,但真要他进京,他还不愿。留在蜀中,跟着王冲办事,那可比在汴梁飞鹰走马快活且充实得多。

    就拿眼下来说,对付这个梓州廉访使江崇,就是一桩历练。

    江崇忽然转了话题:“舍人也知柏哥儿你年少,不敢拔苗助长,可孙安抚对那王守正,却是一心当早稻种啊。十七岁因事功得将仕郎,国朝也不是没有,可十七岁便在帅司中任书写机宜,那是绝无仅有。”

    宇文柏暗叹,这大半个月来,他以父亲之名,跟江崇混在一起,拉着他走街窜巷,游遍吃遍泸川和江安,当然也没少寻花问柳,就是要拖着江崇。不指望让他不过问王冲和兴文寨之事,至少能探得此人的心思。

    这个江崇荫补出身,靠着家中与邓洵武的姻亲关系,升到了大使臣,正八品修武郎,来梓州作廉访使,有相当原因是为邓家作耳目乃至爪牙,对付王冲。

    本以为此人一定嚣张跋扈,却没想也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主。跟宇文柏厮混这段时间,绝口不提王冲。现在开了口,肯定是要摊牌了。

    “柏哥儿你人很不错,未来定有前途,我愿意跟柏哥儿相处,也不全是卖舍人的面子。多一条路,多一个朋友,总是有益无害的……”

    江崇悠悠说着,语气老于世故,却又有一丝自喟。

    “可柏哥儿你,是不是跟那个王冲走得太近了?我对此人不太了解,就从面上来看,城府很深,很懂得攀附借势。他与你相交,怕是心思不纯吧。”

    “当然,我来这里,也是心思不纯。江家是邓家女婿,邓家事,我这个江家子弟也不得不担上。如果可以,我宁愿去西北作效用,也不来这里当走马承受。呵呵,还不知多少人,以为我净了身,当了内侍,想想就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