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蛮南北受创,可受创两部,对鬼王来说,都是不服管教,心怀叵测,暗有图谋的旁支,虽然恼怒大宋和东面藩夷联手夺土,却也说不上面临存亡之危。鬼王的最佳选择,就是开始跟大宋正式打交道,讲道理,以图守住现有的疆域。

    宗泽王冲借旁甘的人头,不仅笼络了黔地诸夷,让朝廷号令畅通,还得了两块土地,辟地两千里,不亚于平定晏州僰乱。王黼就是借此功拜相,宗泽和王冲怎会少了功劳?

    既是如此,自己连连弹劾二人,为何又能得官回京呢?

    唐恪搞明白了形势,想及这个问题,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是蔡京把自己当作王黼之敌,要拉回京城去继续恶心王黼。算起来,自己已是一步步深陷到公相一面,即便回了京,昔日的旧党同僚,也会视自己如蛇蝎了。

    再睁眼时,正起身谢恩的王冲,也如蛇蝎一般,已比寻常人高大的身影,印在眼中,有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也罢,到得京城,再寻机治你!”

    唐恪刚这么暗自念叨着,就听到王冲用已褪去少年清朗,显得浑厚沉毅的嗓音道:“臣,不敢领旨!”

    嘶嘶的抽气声在四周回荡开,抗旨!?

    “臣自小苦读诗书经义,以金榜题名为志,未得功名,穿上这身官服,上为报国,下为赎父,非臣本愿,不得已尔。而今边事已平,臣求辞官读书,以正途闻于君前。”

    王冲的声音回荡在正堂内外,堂内的官员眷属,堂外看热闹的民众,同时响起一声喝彩:“好!”

    王冲不愿以事功升官,而是要读书考科举,对重出身的宋人来说,这般志气格外令人敬佩。京官,军器监丞,寻常人一辈子都难得到的前程,他竟然拒了。

    只有孙羲叟和宗泽负手而立,暗暗叹气。好是好,却又不知要结下多大的怨。

    这官这差使,是谁给的?是王黼。

    边事司靠宗泽王冲得了大功,王黼能得相位,自然要回报两人,只是这两个人还得区别对待。

    宗泽年纪已大,自有定见,王黼也不愿引此人为心腹,能写出《再论西南事疏》,说明此人也如君子党,是依抱负行事,而不是依人行事,真用作心腹,不定隔日就被他卖了。所以给了宗泽朝官,再丢去外面。

    王冲看似与宗泽一样,都是只论事不论人,之前进京时还不给面子,但终究是年轻人,棱角还有磨平的机会。王黼将王冲提拔到军器监,就是丢去官场大碾里磨。区区一个没有出身的小子,心气再高,也寸步难行,只能攀附他王黼。

    这般盘算。孙羲叟和宗泽都看得一清二楚,王冲也该有所领悟,就看他怎么选择。

    没想到,他的选择竟是这般刚烈,辞官!直接又一耳光扇在王黼脸上,你给的官,送的好差使,我不要!我自己去考!

    王黼会怎么想呢?孙羲叟和宗泽都很担心。

    天使……也就是内侍该是头一次遇到拒绝封官的事,手足无措。孙羲叟看不下去。找人给内侍传了句话,内侍才松了口气,扬声道:“话已记下,你便侯着新的旨意。”

    抗旨拒诏这事在大宋也是司空见惯,只要不是被贬甚至被编管。拒绝封授都算不得罪,大臣得高位乃至相位时,不先拒几次反而失礼,也就是所谓的拜辞。王冲这情况显然算不上拜辞,不过朝廷肯定会另作处置,不会随便就遂了王冲的心意,这与王黼的脸面无关。而是朝廷的脸面得有地方搁。

    颁旨结束,香案撤去,人群也散去。没理会佝偻下来,顷刻间似乎老了几岁的唐恪。以及义愤填膺的唐效。孙羲叟径直上前,抓着王冲连声道何苦如此。

    王冲笑道:“安抚,不,大府。你放心,只要用李木青。威州茂州之乱自解,不必小子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