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县学公试里出了谤讪朝政的题卷,这些生员都是集英社的成员。而集英社这个名字跟皇宫殿名相合,其社首王冲还在晒书会这样的公开场合,与包括府学成员、本地儒生乃至朝廷官员在内的诸色人等议论元佑禁术。

    靠着这样的关联,卢彦达企图造就一场文案,将成都本地的旧党余孽扫荡一番。尽管整治不到许光凝、邵伯温以及华阳知县赵梓等蜀中旧党官员,但以此震慑朝堂中正再度复起的旧党势力,也是蔡京所愿。

    却不曾想,对方有高人,以景数这样的算学之术,借走马承受的路子直通官家。王冲和集英社这个名字先于卢彦达入了官家之耳,让官家先有了印象。卢彦达虽连连上本,却终究晚了一步。

    为入罪等人出谋划策之人不仅熟悉朝堂,还知官家所好,更知时政大势。这样的人物,连蔡京也起了好奇心。

    余深寻思片刻,不得要领,无奈地道:“蜀中多奇人啊……”

    蔡京心有戚戚地点头,区区西陲边地,竟能孕出华阳王氏、眉州苏氏等巨宦名士,就连蔡京深忌的张商英,也是蜀人。元佑更化时,蜀党更差点左右天下,蜀中当然多奇人。

    从头到尾,蔡京和余深,乃至其他人,都没想到牵起这一案的王冲,就是出谋划策之人。不过十五六岁,少有博闻强记之名,这景数也是从古书里看来的,这光辉已经足够亮了。再这般通晓时势人心,那已不是人,而是妖孽了。

    况且,就连王冲本人,都没想过靠这本书完全摆脱困境,他的真正用心,不过是让许光凝这样的人以为这本书有这样的效力。而要办到这一点,成都府路走马承受傅尧的态度至为关键,只要傅尧积极一动,许光凝就不得不动了。

    就这点来说,说动傅尧的宇文柏和鲜于萌居功至伟,光靠一本书可打动不了傅尧,还得有宇文柏这样的天才神童为傅尧作生动形象的展示。不过这事也是为他们自己出力,卢彦达为了平息成都人的怨气,不敢将此事变作贵贱之争,不得不将宇文柏鲜于萌等人也拉进案子里,集英社在净众寺里再度团聚。

    “卢提学,退一步海阔天空。”

    当卢彦达又一次录问王冲时,王冲已是一副“你到底还要闹哪样”的模样。

    “大胆!尔等所犯是朝廷大罪!岂能当作市侩之事,与本官逞口舌之能!”

    卢彦达拍着桌子,面上强厉,心中也如这桌子般蓬蓬打鼓。

    就在同时,汴梁皇城横街上,蔡京一语定了卢彦达的前途:“卢彦达作事,就头不就尾,连傅尧作什么都没盯住,此人难当大用!”

    余深争取道:“可他一颗心还是诚的,而且也肯下力。”

    蔡京点头:“既是如此,就别让他作学官了,文党之事很深,不是他那种人能料理得来的。”

    余深再无话说,这个话题到此结束,这事对主掌亿万之民的一国宰执来说,毕竟太小。

    四月大游江也错过了,不仅王冲很是遗憾,再度探望他的金莲玉莲也满脸委屈,潘家竞花魁又输了,毕竟争不过彭州花户,彭州的天彭牡丹可是洛阳嫡传。

    从二月到四月,王冲等人历了两个多月牢狱之灾,但这番经历却远远谈不上苦难。好吃好喝好住,还有宋钧、顾丰以及父亲王彦中等儒士手把手的传授,对儒家经文的理解又上了一个台阶。

    不仅王冲大有收获,包括张浚在内的府学县学生员,也都收益良多,甚至这些儒生自己也因充分交流而多有感悟。在这两个多月里,王彦中在本地儒士中的声名也节节拔高。他通洛学经旨,又精于程门易学,对苏门之学也不陌生,原本不熟悉他的宋钧等人对其大加赞赏,继而引为知己。

    政和五年的这个春天,就在成都府的净众寺里,一墙之隔就是印刷钱引的作坊,一帮老少士子因文祸相聚一处,结下的情谊如春日种下的苗芽,有待来时。

    “所谓死党,是说一起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蹲过班房,分过赃。算起来,你我也只差其中一两桩,便是死党大圆满了。”

    已至四月中,这一日,王冲正跟张浚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