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后,陆从容出来时,身上的烧已经退了,她穿着一件月白色滚花素锦衣裙,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味,墨黑色的发间夹杂着无数晶莹的水珠子,湿哒哒的。

    顾长砚又在檐下独自弈棋,绣着暗色云纹的袍子随意的搭在纹路清晰的木板上,暮色沉昏,逾白峰上未施灯火,一切都笼罩在静谧浅薄的夜色中。他似乎没有发觉天已经黑了,低着头,有几缕碎发落在额前,随风轻轻浮动。

    棋盘上的白子黑子格外醒目,顾长砚捻起一枚黑子,放置在棋盘上,棋盘随即升起一枚白子,抵挡他的攻势。

    他又捻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忽然发觉周遭明亮了许多。抬头一看,陆从容湿发披肩,手里执着一盏雕花灯笼,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

    顾长砚并不喜欢甜食,但这甜清新无比,似隐似现,让人忍不住追寻。

    陆从容的手被泉水泡得格外白,执着那盏乌木灯笼,映衬得像是白玉一样。笑意淡淡,如暖春时节第一树绽放的梨花,温柔恬静,格外可人。

    “师尊,你这样下棋,会把眼睛看坏的。”陆从容笑意盈盈,把灯笼凑近了些。

    风声咚咚,穿堂而过。

    顾长砚接过灯笼,放在一边,长手一挥,整个逾白峰,连同无人居住的空置楼阁都燃起了烛火,升起的温黄的光驱散席卷而来的夜色。重华师祖似乎还不满意,起身,伸手搭在陆从容湿漉漉的头顶上。

    旋即,她的湿发就被蒸干,浑身被一股融融暖意包裹。

    “好不容易才退烧,把头发弄干了再睡。你刚刚破壳,身子骨弱,从今日起,每天三个时辰,泡上十日,先把身体养好,才能跟着我好好修炼。”顾长砚的声音仍是冷冷的,带着点点磁性,很是好听。

    陆从容前世身体就不好,她修为虽高,但是容易生病。为凤凰明王时,她只要一生病就用这种巨补灵药压制,以至于后来每次生病都必须得在床上躺上好几日,得用更好的灵药压着才行。

    她没想到,涅槃之后,这个毛病依然还跟着她。她看向如夜般深沉的重华师祖,乖巧的点点头。

    翌日,顾长砚有事外出,陆从容去冷泉药浴,发现里面的灵药已经换过,没有伏尸百合,旁边还摆着几碟糕点水果。

    她泡好出来,正好顾长砚也回来了,他和昨日一样,伸手把陆从容湿哒哒的头发蒸干,然后让她去休息。

    此后数日,两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顾长砚不管是在下棋,阅书,还是在崖边抚琴,陆从容药浴之后总是去找他,而他也总是伸出手,用灵气把她湿发蒸干。

    一日,陆从容在房间里休息,她坐在软塌上,手里捏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镜,指腹摩挲着铜镜背面的凤凰花浮雕,黛眉微垂,若有所思。

    巫婆婆是青古神殿的旧部,传闻青古神殿是神祗的居所。千百年前,魔域大乱,中有大妖,暴戾不堪,为祸人间,诸神下凡救世,合力围捕大妖,镇于人间,大妖庙至今存在世上。

    诸神就是那时暂居青古神殿,巫婆婆原本就是普通凡人,服侍神仙,得其惠恩,有了神识,但没有飞升资格,就留在了青古神殿中。

    陆从容去青古神殿时,那里已经破败颓废,哪有今日辉煌,只有一个神力莫测的老婆子。好在巫婆婆赏识凤凰神鸟陆从容,她性格乖张,对于陆从容的作恶行径竟也不阻止。陆从容知她神力高深,就把她供奉在青古神殿中,其他人知她背景,也颇为敬重。

    她自封凤凰明王后,行径越发怪诞张扬,臭名远扬。巫婆婆曾提点她收敛,也曾让她留心竹息,彼时凤凰明王风光无限,骄傲自负,哪管一个老婆子的胆小妄言。

    谁知后来真的出了事,即便是凤凰明王陆从容不在了,竹息惧于巫婆婆神力,也不敢拿她怎样。

    前几日陆从容用红口小雀联系的人正是她,过了几日,巫婆婆就给她回信了。她身负神力,拓苍山的结界自然拦不住她,陆从容手中的小镜子就是她让红口小雀带到陆从容身边的,用来传递消息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