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这一日,皇帝正奉皇太后渡江,驻跸金山行宫。

    渡江北归是盛事,两岸官员百姓齐声欢呼。皇帝却瞧着傅恒的面色有些不对。

    待得回到行宫,安顿好皇太后,皇帝急忙召见傅恒。

    傅恒噗通跪倒在地,“奴才,奴才……刚刚收到京里的奏折。事关十六阿哥。”

    皇帝也深吸一口气,极力地笑,“算算日子,是不是小十六已经送圣了?必定是内务府又要呈进送圣的用香、仪仗等安排。朕不在京中,那些事叫他们与留京大臣商议就是。”

    傅恒垂下眼帘,指尖已是在袖口里攥紧,“回主子,主子圣明……果然是内府报喜的折子。十六阿哥在闰二月二十七日,已然送圣。”

    皇帝大喜,站起身来轻轻拍掌,“赶紧着,赶紧去回你贵妃主子去,叫她也好放下心来!”

    傅恒一声吸气,眼圈儿却已是红了。傅恒向地下叩首,“皇上,万万不可!”

    皇帝笑意未敛,这便陡然一惊。

    五十五岁的皇帝,这一生什么事情没经历过?可是这会子他就那么盯着傅恒,却一时不敢说话了。

    傅恒听得出皇上忽然的沉静,这便终是忍不住滴下泪来,“回皇上……仅隔一天,闰二月二十八日,十六阿哥、十六阿哥他……又反复了。”

    皇帝忽地大笑起来,“反复了?不怕!种痘之事,反复几回也是常见的!不说旁人,便连朕的九公主她不是也在刚以为送圣,结果几天后颊腮之处便又肿了……可是却无大碍,叫小方脉的太医调养了些日子,不是也还是如期都好了么?”

    “况且,小十六还是皇子,身子骨的根基自然该比啾啾更好。没事的,朕都知道,必定没事的!”

    傅恒也是含泪道,“奴才也是如是想。十六阿哥他,必定吉人天相,一定会送圣大吉去。”

    如今的傅恒,早已是有泪不轻弹的大丈夫。可是他今日在皇上面前,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是忍不住,替九儿在疼啊!

    倘若九儿知道了这个消息,九儿她又该如何心痛如绞,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京师去吧?

    只可惜,无论是天子,还是他这个军机首揆,可以执掌天下生杀大权,却无法左右此事。

    皇帝看着傅恒的神情,也是摇头,“幸好她不在跟前,这便还能瞒着她些日子去。记着,若是她自己算计着日子,设法打听消息,你必得叫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去,谁也不许告诉她小十六的情形反复了去……”

    傅恒吸吸鼻子,“皇上放心,奴才会亲自盯着此事。谁敢多嘴,奴才必定不饶!”

    傅恒去了,皇帝窝在椅子里,闭目坐了好半晌。

    高云从在外瞧着动静有些不对,这便赶紧进来问皇上是否又何处不舒坦,是否需要传太医来。

    皇帝疲惫摇头,“不必,朕自己个儿没事。高云从,你去给福隆安传旨,叫他在途中再慢些……至于究竟何日才能进宫,叫他在外等着朕的旨意。朕的旨意追上他之前,不准那拉氏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