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的眼中也有与旁人无异的鄙夷与不屑,可无论身边将士如何劝他不必理会她这个已被天子抛弃的妖艳妇人,他仍是一言不发,亲自将她送回扶风城。

    如今她终要赴黄泉,再没别的憾事,唯欠他一声“多谢”。

    何元士怔了怔,手上用力之前,轻轻道了声“好”。

    屋门紧闭,外头守卫的将士们不知发生了什么,只隐隐听见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双腿不住蹬动地板的声响。

    片刻后,所有声响都消失了。

    三人抬着一具被缟素盖住的尸身出来,匆匆移至不远处的沙土地,拾起铁锹,一铲子一铲子地将沙土丢到那尸身上。

    沙土地上渐渐堆出个土堆来,那一片缟素也慢慢被掩埋,唯一截雪白皓腕还露在外,腕上一只羊脂玉镯,闪着幽幽光泽,凄寒清冷。

    月光洒下,万籁俱寂,空气中仿佛还萦绕着女子悠扬悱恻的吟唱,经久不散。

    若让难得一次执着起来的皇帝与素来桀骜难驯的睿王因今夜之事对上,只怕先前两三月里勉强维持的那点体面与僵持,也会被彻底撕破。

    他须得在这样的情况发生之前,先行阻止。

    想到此处,他对钟三娘的厌恶更增加了几分。

    院中总共三间房,只正房掩着门亮着灯,他左右观望一番,见尚无人在附近,便径直行到正房门外。

    然他抬手要敲门时,却忽然听到屋中隐隐有低泣声与说话声。

    脑中无端想起方才所见那女子靠在陛下身边时柔弱可欺的模样。

    他心意一动,双眸微微眯起,将已抬起的手重新放下,不动声色立在门外听着屋中动静。

    他有些好奇,那女子才送走了陛下,此刻面对睿王,又会如何反应。

    若她能果断地亲口拒绝睿王,不与他纠缠,也是好事。

    只听睿王道:“丽娘,只要你愿意,我这便带你离开这里,明日便向陛下自请离开长安,做个闲人,只要你愿意!”

    他的声音起初有些激动,到最后却渐渐显出几分恳求与卑微,仿佛生怕被拒绝一般,与平日里的意气风发大相径庭。

    裴济凑近门边,自细缝中勉强看到屋里情况。

    屏风旁,睿王双臂虚虚环在钟三娘肩上,似乎想搂紧,却又生怕被推开。

    裴济眉头越蹙越紧,心口一阵收缩。

    陛下平日对弟弟再好,也到底是天子,绝不会任由他将才据为己有的女子再度抢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