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继安不知不觉又被带得笑了起来。

    他出身不同旁人,家族不但不是助力,反而还是寻常人无法想象的拖累,虽然自知己才,可遇得旁人顺风顺水时,毕竟年轻,难免还是会生出几分不平之心来。

    眼下见得沈念禾这般向着自己,那不平的心思却是慢慢淡去,只觉得心房里暖洋洋的,笑道“你这样心眼偏着长,都要歪到我身上来了。”

    沈念禾抿嘴道“我却不是胡说,正乃实话!”

    她见裴继安看起来已经不似方才沉闷,而是轻松了不少,又听得说要自己叫林氏“夫人”,显然两人聊得不是很愉快,心疼之余,忍不住就悄悄地道“一会婶娘来了,三哥也哄她一哄。”

    又把恰才郑氏不自在的样子说了。

    “想是怕你将来只要跟着亲娘,再不肯跟着她,一直都坐立不安的,方才我看她把茶叶都吃进去了,那茶冲了七八道,同白水一样,水也冷了,竟是一句话也不说,什么都尝不出来的样子,隔不得多久就要问我一回,说‘你三哥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这话不单是叫裴继安哄郑氏,其实也是暗暗拿郑氏来哄裴继安。

    婶侄两个多年相依,互相照拂,虽不是母子,却同亲生母子也无甚差别。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未必也不是补偿。

    果然听得郑氏如此反应,裴继安整个人的坐姿都更放松了几分,笑道“我晓得了。”

    他一平静下来,脑子就开始动了起来,问道“方才那傅家的女儿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念禾摇头道“婶娘在边上呢,况且我又不是好欺负的。”

    裴继安并不太信。

    他总觉得沈念禾性子太柔,软乎乎的,谁人都可以上前捏一捏,一旦自己不看着点,就会被外人欺负了去。

    尤其从前郭安南的事情,叫他此时想起来还有些不高兴——帮那一星半点的东西,都提不上什么台面,面前人还时时想着,被人拿捏了都不知道。

    不过此时两人正好好说着话,裴继安也不打算哪壶不开提哪壶,只道“将来她再来找也好,其余人家来找也罢,你不要理会就是,若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只推到我身上。”

    然而这话听到沈念禾耳朵里,却也一般不敢苟同,她暗想说得好似你整日闲着没事干一般,听闻那司酒监里头一团乱麻,也不晓得进去是个什么样子,哪里有空来管这等小事。

    又暗暗撇嘴推到你身上才吃亏哩!

    她忍不住就想到自己才到不久,这裴三哥就把自家体己拿出来做零用钱漫天洒的样子,又想到白日间买宅子,两边明明六礼都没有走,八字也没一撇,他就已经急吼吼地掏了大半的金子,还把宅子落到了自己名下的事情。另又有把谢处耘当亲弟弟养。

    这样好说话的一个,遇得公事倒是公正分明得很,遇得私事,对方又温言软语几句,说不得就被占了便宜去。

    然则心中想了许多,到得嘴边,沈念禾却也只笑笑道“下回再遇得,我叫她来找三哥说话。”

    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挨得极近,方才说事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事情说完,外头日落西山,光线更暗,又因门窗都关着,里头气氛却渐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