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自边上的小厢房里头取了灯笼出来,点得燃了,又递得过来。

    沈念禾同他应了两句,因盘算着过不得半个时辰自己后头还有事情要办,也不耽搁,连忙朝里头走。

    此处的库房都是临时建的,又大又深,还都堆着高高的材料,走得进去几步就昏昏暗暗的。

    她本意是抽查库房,看得自然快,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抓文册同炭条,一旦遇得有什么问题,就用炭条在随身的文册上略记了一两句,等出门时才在门口挂着的账册上把毛病圈得出来,没多久,就走好几个库房。

    等到看完一圈,沈念禾才要掩门,却听得不远处有脚步声,转头一看,先见得一个灯笼,紧接着才看到郭向北那一张脸从转角处冒了出来,还正半回过头同他那姐姐郭东娘说话,怒气冲冲地道“再没见过这般不要脸的,靠着咱们家得了这许多好处,也不晓得感激,养只狗养得熟了都还晓得给主人去叼骨头回来,那谢处耘当真是比狗也不如!”

    他声音里头尽是火气,骂骂咧咧的,还待要继续说,却被郭东娘一把打断,不悦地道“那裴继安叫你来查库,你来得这许久,一路都同我说那谢处耘说个不停,库房看了几间,里头出得什么问题,你能说得上半句吗?我看你不是来查库,是来看人的!你嫉妒他长得好看就直说,没完没了的,烦不烦啊!”

    郭向北同被踩了脚一般,当即就要跳得起来,反驳道“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他生得那样一张脸,同个娘娘腔似的!他……”

    “你一个大男人,眼睛只会去看人相貌?”郭东娘冷嗤道。

    郭向北气得鼻子一歪,怒道“姐,他人也是一滩烂泥,半点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给那裴继安在此处胡乱分派,库房重地,哪好给那等野猫野狗都往此处跑,畜生有畜生的道,做什么要来抢人路?”

    冷嘲热讽的。

    背后听得旁人议论,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实在尴尬得很,沈念禾本想等人走了再出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后退,那郭向北就转回了头,见得沈念禾站在对面不远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登时面色大变,愕然道“怎么是你?你跑来此处做什么?”

    沈念禾实在不想同此人行礼,只冲着郭东娘点了点头,打一声招呼道“郭姑娘怎么也来了?”

    她觉得尴尬,郭东娘又何尝不尴尬,此时简直恨不得把那弟弟一巴掌拍回娘胎里,一时只好讪笑道“我这弟弟说话行事都不甚靠谱,时常做错事、说错话,偏偏年纪又小,脾气倔得很,不过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时常说了不好的话,心里后悔极了,偏要嘴硬,我怕他惹事,就跟着来看看。”

    暗暗代郭向北道了一回歉。

    沈念禾倒不觉得郭向北会后悔,只是郭东娘既然愿意罩一层遮羞布,她也愿意领了这个情,便笑道“是来探看库房的吗?我在后头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两位慢来。”

    一面说,一面就要往外头走。

    正走到一半,忽然听得“阿嚏”一声,震耳欲聋,房梁上的灰尘都被抖了不少下来。

    沈念禾回头一看,却是那郭向北把手要去擦鼻子,被郭东娘忙递了帕子过去,怒声拦道“拿帕子擦!”

    郭向北就接过帕子擤起了鼻涕。

    此处库房乃是仓促而建,一切为着方便建造堤坝同修造圩田,是以略有些阴冷,郭东娘站在原地,边等弟弟边把脚在地上跺来跺去,显然是也是觉得冷。

    沈念禾只觉得有些看不过眼,想了想,就把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上前几步,送得过去,笑道“郭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披一披这衣服——我今日才上身,只穿过这一回的。”

    又道“库房寒得很,当日我头一回来,回去险些伤了风,还是小心为上。”

    郭东娘连忙推拒道“这怎么行,这里这么冷,我体格康健不打紧,你一看就是体弱的,比不得我,还是你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