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从嫁给了裴七郎,始终无所出,当日丈夫说不愿纳妾,若非两人亲生,养起来就没什么意思,后来对方因故先去,她誓不再嫁,守的不是节,只是那一个人而已。

    郑氏没有儿女,却十分喜欢小孩,把侄儿同谢处耘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养育,虽然不如旁人有经验,也时常提心吊胆,唯恐自己那一处照料得不够好,或是出错了,可切切实实是全然出自一颗真心的。

    然而无论怎么养,无论怎么照顾,无论怎么视若亲子,她也只是一个“婶娘”而已。

    谢处耘也好,侄儿也罢,两人都有自己的亲娘。

    当日谢处耘同廖容娘闹成什么样子?可亲生的血脉,哪里又有隔夜仇?无论做出什么错事,到最后,依旧还是抵不过血亲,而今干脆跟着继父走了。

    郑氏虽然听裴继安解释过不少,也听谢处耘说过许多话,心中依旧过不去那个槛,实实在在她也没有想错谢处耘确实是因为有了亲娘,弃了婶娘,当日还去宣州城中读书,直直走了一年有余。

    而今同样的事情再来一回,由不得她不多想。

    理智告诉她,林氏人品很好,同廖容娘并不是一条道上的,她二嫁嫁的也好,而今夫君已是吏部侍郎,在朝中说话很有分量,如若侄儿认回了母亲,将来仕途就算不是一帆风顺,也必定有所助益。

    可再仔细品砸,郑氏就难过极了。

    自己再怎么养,养得再精心,到头来还是给旁人做嫁衣,便像是用心呵护了十余载的果树,施肥浇水、驱虫除草,好容易今日长了果子,还没能多看两眼,一朝之间,就被旁人摘了去。

    而她不过是个寻常妇人而已,也帮不得侄儿什么,不像林氏,有钱有势,见识也多,娘家也能搭得上手。

    这种见不得人的想法,郑氏自然不可能同沈念禾这个小姑娘家说,不但是说了也听不懂,要是听懂了,她才更无地自容。

    郑氏只好摇了摇头,笑了笑,只当自己方才没说什么要紧事。

    沈念禾正要劝她两句,却是忽然听得外头有人敲门,客栈的伙计隔着门道“两位客人,外头来了人,说是曹门大街傅侍郎府上的,说有要事,想要两位一叙。”

    说曹操,曹操到。

    郑氏本来就有些难看的脸色更白了。

    她忍不住想还有哪个傅侍郎?没事来找自己做什么?莫不是林氏要把继安接进傅家?侄儿难道能同意?剩得我同念禾两个怎么办?我一个人待着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叫他们两个此时分开吧?

    只是好似同前途比起来,儿女情长,又是小事了。

    郑氏惴惴不安,本想要说没时间,却也知道如此行径,同掩耳盗铃并无半点不同,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来同沈念禾道“多半是为了你三哥来的。”

    言毕,当先推门而出。

    沈念禾其实早看出郑氏情绪不对,只是她毕竟年岁尚浅,再怎么聪明,许多事情没有经过,便无法体会。

    她本是跟在后头,心中略一思索,便上前两步,只比郑氏落后半步。

    两人几乎并肩进了客栈的一处包厢,却见里头坐着的不是林氏,而是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家,后头又侍立着几个丫头,另有两个护卫,看起来十分气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