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年,变化竟如此翻天覆地,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而且……”

    晓是睿智如太史墨,也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恐惧的目光。

    “离开晋国后,赵卿的所作所为,老朽越发琢磨不透了。窃国、借势,一切都如此果断,仿佛知道阳虎必叛,知道六卿必乱。更有些东西叫人匪夷所思,如武卒、如纸张、如铁器、如幕府、如刑律,虽然赵卿一个劲归功于臣下,但老朽却看得出,一切的缘由都是你。”

    身为史官,太史墨将上到唐尧,下到近世的一切可见典籍都烂熟于心,历史的长河也是秩序的长河,一切发展都有其内在的规律,这种规律不为尧兴,不为桀亡,任何王侯将相,所谓圣贤,都被内化在种种历史规则里,无法脱身。

    但惟独在赵无恤身上,他却看到了一丝异样。

    “尧舜禹汤,夏桀商纣,文王武王周公,齐桓晋文,乃至于汝父赵武子,彼辈都没有人能超越时代,唯独你,赵卿,老朽怎么也琢磨不透。”

    在太史墨眼里,赵无恤是搅乱这时代的一枚石子,这十多年来的剧变,竟都是由他一个人引导的,就像是稳定秩序里引发混乱的熵,注意到这异样的,并非史墨一人,可这时代,唯独他才会想的那么深那么远。

    “赵卿除非真是受到了上天启迪,开了智窍?老朽不信鬼神之事,不如此却又无法解释赵卿的异样。”

    当世人都在迷雾中摸着石头过河时,唯独这个人似乎知道水的深浅,大刺刺地就走在了最前沿。

    他不是黄泉来的恶鬼,就是昊天降下的神使,对这样的人,史墨又岂能不敬而远之,小心提防?

    “原来如此。”

    赵无恤释然了,他笑道:“多年前,我冠礼当日,跟着父亲走进家庙后,面对列祖列宗的灵柩,他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赵无恤尤记得,赵鞅虎目直视他的双眼,像是要将他看透一般。

    “细细想来,汝自从出生以来,一向平平无奇,性情冷淡而怕生人,除了能忍辱外,似乎别无特点,与皇考早年倒是有几分相似。为何从去年冬至开始,却忽然睿智贤明,锐意进取起来,制作奇异机巧之物没有穷尽,一些新的制度也让我叹为观止……你能否告诉为父,告诉在场的先祖们,这,究竟是何缘由!?”

    一切恍若昨日重现啊。

    史墨支起了身子,死死盯着赵无恤:“赵卿当时如何作答?”

    “我以梦境来解释,我自己的一些奇思妙想和所做的机巧之物,大多是梦中偶然所见。”

    “其实不是?”

    “不是,这只是搪塞之言,不尽是事实。”

    “那事实又如何?”

    你究竟是谁?人乎?鬼乎?神乎?来自何方?黄泉?九天?

    又想要将这个时代如何,带着她走向何处?是毁灭,还是新生?

    这就是史墨想要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