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旬,廪丘城中,赵氏邮无正师抵达南阳的消息已经传来,赵鞅也将帅主力越过太行东来。在中行、范、邯郸三家的目光紧盯东阳、夷仪,正忙得火热朝天地征召兵卒准备救援的时候,赵氏东西两位主政者却一直保持着对卫国的警惕。

    从去年的荧泽之盟后,有消息称卫侯对晋国强加的割地赔款“不平等条约”极为不满,他一直在与齐国接洽,随时可能再度反叛。

    “晋以力争,而不务德,自然就无法长久留住小国。”连赵无恤也不能不承认,在安抚诸夏维持国际关系上,这十多年来,晋国做的还真没齐国好。也就赵鞅在不停奔波,但放到大局上,却没什么大用。

    吃力不讨好的王道霸业时代已经过去了,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战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以后几百年的争霸,都会是**裸血淋淋的,最后演变为大规模兼并。

    无恤不知道,历史进程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提前。

    总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开春时卫国没叛,入夏后也没有。直到齐国攻夷仪,濮阳那边依旧不见动静,只是在秋收后集结好了兵卒,举国之兵五百乘驻留濮阳,不知道意图何在。

    所以到了九月中时,连赵无恤都不得不对卫侯的隐忍感到佩服了。

    张孟谈在旁分析道:“虽然齐人日夜相攻,但夷仪毕竟是经营百年的坚城,至今外郭尤在。晋国援军还有些时日才能抵达,目前齐军主力只需面对中行氏少量邑兵骚扰。所以说,比起去年冒冒失失的和齐国盟会反晋而言,卫侯现在学聪明了不少,既然形势并不紧张。那他便可以等待最佳时机举旗。”

    无恤有些牙疼:“这一拖延,既能让我西鲁不能贸然挑起战事。又能在最合适的时候给晋国范、邯郸援军拦腰一击,使他们无法增援夷仪。”

    耳闻不如目见。经过此事后,无恤开始抛弃对卫侯这个男女通吃者的鄙视,重新把他当成一个重要敌人来考量。无怪乎,一年前和孔子在中都相见时,子路在侧,说起诸侯国君,孔子竟然认为卫侯在为政上是比较贤明的。

    无恤表示不解,当时孔子说道:“卫侯天资聪睿,他年轻时。因为弥牟的智慧足治千乘之国,其信誉足以守土,于是爱而任之;又有名为林国者,见贤必进,是以卫侯之朝无游放之士,一并贤而尊之;又有名为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必起而治之,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大夫史苟因政见不合就离开了卫国。卫侯就赶紧跑到郊外去野宿了三天,还停止了娱乐,一定等史苟回来后才回宫。他能有这样的作为,誉之为贤。不亦可乎?”

    齐豹、北宫喜之乱后,卫国竟然近二十年没有再遭内乱,中夏诸侯现在唯独宋、卫尊其君。这也是一个明证。

    但无恤在听过卫人子贡一些叙述后,却觉得这话有所偏颇。

    弥牟就是弥子瑕。他被重用可不止是因为有才,还因为是卫侯男宠的缘故。年老色衰就渐渐失宠,轮到公子朝受待见。那位林国举荐人才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被举荐之人得拿出一部分俸禄分给他。卫国也没有好到什么“朝无游放之士”的程度,子贡、子路就跑到国外讨生活了……

    他怀疑是孔子年轻时离开鲁国,受过卫侯礼遇的缘故,所以选择性无视了一些东西。没办法,夫子性情就是这么好恶分明,他近来就对赵无恤公然组织西鲁大夫私盟有些生气。

    阚止焦虑地说道:“无论如何,若再这么下去,吾等就会被北边的齐国东阿、平阴之师,卫国濮阳的五百乘兵卒,还有不知道何时会来袭的盗跖给夹在中间,反制得动弹不得。必须早日破局才行,否则,别说什么想在乱局中获取好处,说不定还会受损失。”

    “无妨,东阿、平阴的齐人偏师谨慎起见,只想挡着吾等北上,从未敢越过边境半步,有羊舌司马在,可以无虞。”

    “至于卫国……忍字头上一把刀,卫侯不动也好,他们的主力在濮阳,精力也被晋国范氏朝歌军,邯郸军吸引住了,正好让吾等解决一下大野泽的后顾之忧!”

    ……

    过去一年里,赵无恤一直在精心编制对付盗跖的大网,招募了三四千流民,甄别后分散安置在领地内。但若不彻底将盗跖势力击垮,大多数人依然会团结在他身边。

    可在打击盗跖的军事行动上,无恤却遇到了不少麻烦。

    且不说他那刚成军的舟师敌不过盗跖手下从小在湖沼长大的湖寇,就说在大野泽的边缘地带,军队的力量也很难深入。

    盗跖很聪明,他渐渐摸清了武卒作战的规律,线列方阵对上依然停留在“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卿大夫军队时是占优势的。可对付神出鬼没,见利则聚合,不利则如鸟兽散的盗寇,一般只能冲散其主力,但围剿起小型部队,却占不了什么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