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这个提议就被否定了——好歹郦家是修真卜算派的第一大家,算出个不好的命格,就把子孙往外送,这要传出去,指不定难听成什么样呢。

    修真界之耻不为所过。

    扔也扔不得,亲近更不敢,于是郦家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小灾星”。

    他们给他一口饭吃,让他同正常孩童一起上学修习,但回到家,哪个不是对自家孩子耳提面命:“别和郦祁倥亲近,他不是郦家人,天煞命,亲缘绝。”

    大人只是想让孩子别接近郦祁渊,应了他“亲缘绝”的命格。但孩子不同,他们天真又残忍,只会将那些听起来就恶毒的话,一遍一遍地在小祁倥面前学,一遍又一遍。

    刚开始的时候,郦祁倥会红了眼,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一句一句地反驳回去。到后来,他在学会用龟甲占卜之前,就先用它给领头的那个孩子开了瓢。

    小小的郦祁倥站在院落中间,他打着粗布补丁的衣服上满是泥泞与茶水,手中还紧攥着半块染血的龟甲。

    “若是再让我听见你咒我阿嬷一次,我就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没见过血的同龄孩子们哭着喊着,活像是羊圈里闯进恶狼的羊羔们,凄厉地推搡拥挤着,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郦祁倥就固执地站着,直到掌院匆匆赶来,小心地安抚了所有孩子,陪家长接走了受伤的孩童,直到夜幕低垂,周围寂静无人,他都没有得到任何人的任何一个眼神。

    只是彻彻底底地被无视,被冷待了。

    病中的阿嬷提着摇摇欲坠的烛火,慢慢地寻了过来。她揉了揉郦祁倥的脑袋,只是慈爱地笑了笑,随即捉起那只小手,牵着他慢慢回家了。

    她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不在乎。她不在乎郦祁倥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与人打架的,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但还年幼的郦祁倥还不知道,这不是她的内心有多强大,只是一种看旁人的默然。

    他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同——阿嬷对他,和对自己虎头虎脑的小孙子,是不同的。

    至少在那个小胖墩同人打完架以后,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会心疼地询问原因,然后叉着腰在巷口一起数落着自家和别家的不省心孩子。

    小祁倥张了张口,看着阿嬷的白发在烛火中散发着一种苍老的色彩,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他想,他没关系的,这样就挺好。

    时光就这般无情地往前走着,最后,十一岁的小祁倥送走了白发苍苍的阿嬷。他站在瓦房的院落中,听着紧闭的木门里传来的泣音,手中攥着简陋的蓝花小布袋。

    原来人的死去,真的会给挚爱带来难以承受的痛苦。

    难以承受的,极端的痛苦。

    许久,门打开了,精壮的汉子走出来,眼睛红肿一片,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向郦祁倥问了好。

    伫立的孩童终于回过了神,他垂眸,将手中半满的钱袋递了过去:“原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几番推辞,男人终于接过了钱袋,他强打着笑,回身望着屋子的方向,道:“其实,母亲走的时候不痛苦,她说她这辈子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