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驾出几里地,天色开始昏沉起来,乌云遮蔽日头,原本温柔的和风变得刚劲起来,卷动着一望无际的平川上的秋草。

    打雷了,有几滴水落到她脸上来。她喊了一声“阿渚”,他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拍马更快地向前驶去。雨势渐渐滂沱起来,雨水顺着他的肩蜿蜒地浸湿方才包扎的伤口。

    马往北走,终于见着了人烟。灰黄的原野上散落着一间间草屋瓦房,江风如箭,混杂着雨点往脸上扑。

    眼见今日雨势颇大,渡江是不成的了。路上行人稀少,两人投奔了一间脚店。他们都淋得落汤鸡一般,行过之处拖出一道水渍来。阿渚遂问店里讨了两件旧衣服,又要了热水来。

    进屋时候看见床帐放下,里头悉悉索索地发出声响。他伸手要掀开,里头传来一声呵斥:

    “放肆!本皇子也是你能看的?”

    她像是无事发生过,又回归那个娇气且倨傲的样子。

    他哭笑不得地放下手。只见霍峤换好衣裳出来,旧衣本是男人穿的,于她身量显大,拖拽着两行袖子。她裹在里头显得格外娇小,又因发髻湿了,霍峤散了头发,湿漉漉地搭在两肩上。阿渚心间一动,若不是她身上带的那块燕皇子玉契,倒真叫人觉得是个女孩儿。

    他盯着她的脸:“你真像个女孩儿。”

    霍峤轻笑:“男身女相,是贵人之兆。”

    “祸国之相。”阿渚还未说完,冷风吹进来,他先自己打了个喷嚏。

    报应不爽,霍峤咧嘴笑了,到窗边合上棂扇。一转身见阿渚已褪了上半身的衣裳,在擦洗身上的血迹。她走近了瞧:

    “呀,你的伤口化脓了。”

    阿渚打量她的神情,努力想要看出一丝蛛丝马迹。小质子看上去面色平常,全然不是女孩儿见到男人光着膀子的样子。

    他真是多心了。

    伤处肿了起来,一碰更加疼了,他忍着疼处理着。霍峤在旁边绕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少年的身姿如松,麦色的皮肤下可以看见魁梧的肌理。

    她的确是没见过这样优美的躯体,不像赵宫里头表演献艺的大力士那样浑身横肉,也不像旁的那些,但是每一寸线条都像是有生命的,显露出鹿一样的矫健和灵敏来。

    面对这样的胴体,霍峤没有半点羞意,反倒拿手抚上他的背脊道:“你背上有好多伤啊。是你主人打你,还是……官奴受刑的鞭痕?”她嘴角流露出一丝讽意。

    她戳他的痛处依旧毫不手软。阿渚那份耻辱之心已经被她消磨殆尽,他撞开她的手:“燕皇子殿下尊贵无匹,怎么好随便摸我们这些低贱之躯。”

    霍峤呵呵地笑了两声,仍旧趣味盎然地盯着他背上横斜深浅的伤疤。

    她的目光真是残忍。阿渚擦洗完,揽起衣裳去倒水。回来时霍峤眨巴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看他:

    “你不要生气嘛。我又不告诉别人。我要把它当成个秘密,就算你被我父皇赏了大官,也有这个把柄在我手里。所以你得听我的,也只能听我的……”

    她的眸子清澈又狡黠。阿渚撇嘴冷笑:“你爱说就说去,我为什么会受你摆布。”兴许是旅途劳累,他觉得头脑昏沉,和衣躺下,“先回到燕国,再做你的美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