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元此刻心头凛然。

    乾圣研究所隶属皇室,一直被公认为皇室决策的重要智囊之一,在各界有着形形sèsè的各种传言。

    眼前这一位顶着“主任研究员”的名头,自然是皇帝身边非同小可的智囊一流。虽然自己的背景也是不凡,但对于这类人物,自然是笼络亲近为上。

    郑宇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相关资料。

    渤海银行并非帝国八大银行中的一员,甚至在二流银行中也不算前排的,只因其创始人周相宇经营思想较为保守,尤其是抱定了“君子不党”,没有如同其他银行一样与实业界结成财团。不过郑宇也知道个中原因的复杂,渤海银行早年是清政府“新政”的产物,最早是“官督商办”,后来又仿效南方改为“民办”。周相宇本人是举人出身,看惯了满清官场倾轧,各官办企业搅和到官场斗争的漩涡之中弄到面目全非,自然不想再淌浑水…干脆就打着“专业银行”的招牌,一切以商业原则运作。

    不过,他的女婿刘建荣却一直有心组建财团。

    这刘建荣是江苏巨富,经营纺织产业起家…在南北对峙的时期已经成为江北纺织业巨擎,人称“纺织大王”。刘建荣本人也是举人出身,早年科举不第,干脆专心经商,对身为状元及第,又在上海以纺织业面粉业起家的张謇很有些看不过眼。刘建荣发妻难产去世之后,这人越发风流不羁…在一次社会活动中入了就读女高的周相宇之女周婉茹的法眼。周婉茹一心嫁入刘家做续弦,刘建荣心知自己的产业要发展必须借助银行之力,有这等送上门来的漂亮女孩子当然不会拒绝,故而处心积虑一番运作,终于抱得佳人归。

    自此周相宇的渤海银行和刘建荣的佳美纺织集团合作愈发紧密,一方面渤海银行的触角深入了江浙一代,辐射山东,河南…安徽等省,另一反贻佳美纺织得到充足的资金支持,业务拓展一日千里…隐隐然开始和上海的张謇并驾齐驱。

    郑宇看了看矮个子青年,心想这看来就是刘建荣和周婉茹的宝贝儿子,只是不知道放着好好的少爷不当,非跑到天津来炒期货,是什么道理?不过听这小子说了这一番话,倒是颇有几分门道,想必也是家学渊源。

    他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裹着围巾的矮个子青年,不知为什么就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下陈良,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郑宇沉着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越发深沉厚重…“在下于商贸之事颇有些兴趣,方才听闻小兄弟的一番话倒是有些感触,还要请教。”

    矮个子青年拱了拱手:“小弟刘宣业,方才所言怕是遗笑方家了……”

    “徐兄弟过谦了………………方才兄弟所言很有道理,我倒也很看好钢材价格。”郑宇瓮声瓮气地说道,“徐兄弟能从供需…尤其是国内外的供需层面分析期货价格走势,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恐怕就是玩惯了期货的专业经纪,也未必如兄弟一般看得透彻。”

    矮率子青年身子微微一震,看着这个半边脸被围巾遮住的男子,眼中隐隐透出某些莫名的光彩。

    “不知兄弟对棉花怎么看?”郑宇说道,“我有些朋友是做这一行的,他们觉得棉花会有一轮多头行情,而且持续的时间会很长…………兄弟可有高见?”

    矮个子青年看了看身边的中年男子,踌躇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棉花,我也是很看好的……………甚至从长期来看,我比钢铁更看好棉花。不过短期来看,我觉得还要等待。”

    郑宇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我家里………………棉花这一行,我有些切身认识。”刘宣业说道,“棉花主要供给棉纺业。早先棉纺业最大的障碍主要是产能。现在国家áng业发达,新式纺纱机层出不穷,各家工厂纷纷采取新织机…改进工艺,提升效率,而下游的需求是近乎无限的,几亿人的穿着……………可想而知,未来对棉花的需求有多大。而棉花的供给,坦率地说,并不是说提高就可以马上提上去的。棉花种植上头,有地域要求,还有专业限制,虫害等风险更是直接。”

    “不过,现在却不是投资棉花的好时机。”刘宣业有些骄傲地扬起脸,看着半边脸被围巾包裹起来的郑宇,“一方面,这两年为了供应军需被服,国内纺织产能上得太快,战后转产民用,市场还需要消化;另一方面,美国西部一直是全世界最高等级的棉花产地,这一季风调雨顺,已经是大丰收,是定然要向帝国大举销售的。赶在这个当口,做多棉花可要谨慎一些为好。”

    郑宇惊异地看着这个矮个子青年,这才意识到,尽管自己已经给与了充分重视,却依然还是小看了这个和自己一样“低调”的年轻人。

    周维元虽然见多识广,也惯于察言观sè,无奈这位“陈主任”半边脸围在围巾里,实在看不出喜怒。他固然有些自豪于自己晚辈的见识,却也不得不考虑一旦触怒这位来头不小的皇室亲信可能带来的麻烦,当下半是作态半是认真地皱了皱眉:“小夜…你那点见识还在先生面前卖弄……”

    “不然不然。”郑宇摆了摆手,“刘兄弟这番话很有道理,我是佩服的。”

    刘宣业显然也颇为自豪,略有挑衅地看了看自己的舅舅。周维元看着这位“陈主任”…又看了看自己这个从小就有些与众不同的外甥,心里七上八下,有些i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