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这话,向楚衿赔了个笑,徐徐退下了。

    殿门重新被闭上,殿内霎时又暗了大半。

    楚衿不紧不慢走到桌前,取出火折子来,将房内能燃起的蜡烛尽数燃起。

    她坐在楚怀山的对座,环顾四下良久,感慨道:“父亲从前同母亲便是住在这房中的吧?”她指了指内殿里的床榻,上头的被衾已经有些发黄,“母亲便是在那张榻上诞育了女儿,而后丢了自己的命?”

    忆起往事,楚怀山不禁红了眼眶。他点头回应楚衿,喉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楚衿夹了一筷酥肉置入楚怀山面前的小碟里,“听老人说,父亲从前最爱吃母亲做的这一道酥肉。今日尝尝,与母亲做的有何区别?”

    楚怀山持筷的手抖动得厉害,竟连那一筷肥瘦相间的肉也夹不住了。

    “其实父亲一直知道,母亲是被林氏害死的。只是您不说,全当没有这么一回事。女儿明白,是您厌弃了母亲,厌弃了您的糟糠之妻,贪图林氏的美貌,才会如此。”楚衿语气缓缓的,不夹带丝毫仇恨的态度,仿佛只在与自己的父亲闲话家常,“女儿能理解您。这世上的男人,大抵如此。”

    楚怀山默声良久,才道:“是我对不住你母亲,如今,我也快去寻她了。”

    他看着楚衿,忽而笑了。那样的笑,透着侵蚀人骨髓的寒意,令楚衿觉得不适。

    “父亲在瞧什么?”

    “那神算子说的不错。你当真会克了楚家满门,当真是大昭的祸水。”

    “是吗?”楚衿倩然笑着,取过白玉壶,添了慢慢一盏酒递给楚怀山,“你我父女之间的恩怨,今日便可一笔勾销了。这鸩酒,不会令父亲感到任何痛楚。饮下此杯,断了前尘俗事吧。”

    楚怀山端起酒杯,在手中晃动了片刻。

    他手抖的紧,大半的酒水都被他洒了出来。

    即便是再硬朗的人,面对生死之事,哪里又有不怕的呢?

    “父亲怕了?”

    “不是怕,是觉得心里尚有所安慰。”楚怀山目光渐趋平和,楚衿第一次从他的眼神中看见了所谓的父爱,“为父一直觉得,你因着你母亲的事,恨毒了为父。却不想最后一刻,肯为为父奔走的,能替为父周全的,唯有你一人。”

    “此生,对不住了。”说罢这一句,楚怀山下了十足的决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楚衿缓缓起身,将玉壶里剩下的酒全数倒在了地上,而后将壶扔到一旁,立在了楚怀山身前,静静看着他。

    酒下肚的一瞬,楚怀山只觉胃里如同千百把利刃同时搅动着,这样的痛感,他此生都未曾经历过。

    痛到他连叫喊的气力,都没有。

    他倒在地上,捂着腹部痛苦挣扎着,楚衿低垂眉眼看着他,泠然道:“听闻旧人说,母亲血崩到离世,足足痛了三个时辰才撒手人寰。您与母亲是结发夫妻,自当甘苦与共。昔日母亲受过的苦,您也得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