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什么好处?与我又不相干。”苏晏说着这话,脑中不期然跳出那冬日清早白灿灿日光下踩着人肩膀的一道纤影,初生芦苇一般,从水中伸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清爽利落。

    隔壁蒸包子的白雾萦绕在那身影四周,将她整个人虚化成一团不真切的幻象。

    唯独那声音还是清晰可闻的。

    甚至格外清晰。

    “爷爷的钱呢!”

    声音和记忆中的尚有几分相似,可口气却与昔日的小心倔强全然两样。

    “我、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报仇……”

    “……”

    瓦当在苏晏身边十几年,早练出了非凡的眼力见,明白什么时候该纠缠不休,什么时候该见好就收。见少爷仿佛有老僧入定之势,立刻熟练地翻着小白眼,闭了嘴。

    屁嘞,还不相干,不相干你拐着弯借闻雨声提醒她?

    当天晚上,小厨房的饭菜似乎做的格外咸,瓦当吃罢拼了命的喝水,一边还不忘喋喋不休:“少爷你咸不咸,你怎么这么耐得住,也不怎么要喝水,少爷我可告诉你你这样不行……”

    苏晏放下碗筷,从容擦了擦嘴角:“原来光咸齁不倒嗓子,可惜了。”

    瓦当:“……”

    **

    苏晏自政事堂出来,天色已是半昏。天边飘起大雪,纷扬铺在跟前的白玉石阶上。

    御史台旬日会遣一位御史到政事堂旁观六部议事。原本这是个与六部僚友亲近的绝佳机会,可文帝时为使台谏不至虚设,令他们每议事毕必呈文天子,呈文还不能尽写好话,否则会得个履职不善的罪名。但若当真大剌剌挑六部的错处,亦会惹来同僚怨憎。

    是个颇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因而每到要遣人往政事堂的前几天,诸御史便心照不宣地开始头疼脑热全身乏力,有假的告假,没假的便绞尽脑汁外出办差,更有为了躲避长官在茅房一蹲半日最后落了个难言之疾的。

    实在是苦不堪言。

    直到苏晏入了御史台。

    苏晏此人不通世故,做巡察御史时便因连上十道折子弹劾幽州知州而闻名。人还未进台院,恶名已然远扬,来了之后又孤绝冷淡,对上对下都不会来事,背地里得了个“苏清道”的外号,皆因他那张冰封千里的脸,自带清道之效。

    不知从何时起,这桩差事就成了苏晏的专属。苏晏亦从不推脱,一时诸御史腰不酸腿不疼了,年底考评时原本不够用的假还不觉多出了几天。

    政事堂在玄牝殿南面。苏晏出宫门时,雪已越下越大,一大团子砸在肩头,将一件黑色的鹤氅衬地如花猫的毛,七零八落的一团黑,一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