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冲出残破的门窗,紧贴王道阳的头皮旋了一圈,割下来葱须似的几撮白发,又晃晃悠悠拐了个弯,重新落回到男人手里。

    男人把帽子扣到胸前,轻声慢语地说:“承让了。”

    他嗓子很润,仿佛含着笑意,但这笑与讥讽绝无干系,而是给人一种不骄不躁、如沐春风般的感受。

    越是如此,越令败在他手中的人觉得屈辱。

    王道阳顶着片新鲜出炉的锅盖,彻底傻了眼,身后有人没忍住,“噗哧”笑漏了声,他这才反应过神,脸色一阵红一阵绿,精彩纷呈:“何方神圣!妨碍道爷替天行道,莫非与此害人精有甚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前辈或许跟阿城有些误会。”

    男人说着,把“谢城”揽到怀里,宽厚大掌在其后心一拍,“谢城”便如遭电击,猛地睁开眼,倒过气来似的,连咳带喘地吐出几口发烫的黑血。

    “好了,”他道,“我既来,你便可以安心了。”

    谢城耷拉着脑袋,断线木偶一样歪斜在他臂弯里,一双眼睛虽大睁着,却瞳孔失焦,看不见任何东西。鼻子倒异常灵敏,能从男人身上嗅到股甜香的气味。

    这味道仿佛使人上瘾,谢城控制不住深吸了口气,诡异的熟悉感蔓入心间,一道来自脑海深处的声音,反反复复催促着他开口,他面容空洞,恍惚了许久,非常含混地叫道:“舅……舅。”

    男人低低叹息:“好孩子,你受苦了。”

    王道阳纵观全程,愕然道:“他叫你什么?”

    男人抬起头,露出张沾满淤泥的脸,很难看清本来面目,但大体轮廓的确跟谢城有几分相似。

    他不疾不徐道:“在下鹤溪山,他的母亲鹤飞环,正是在下亡姊。”

    王道阳冷笑:“原来如此,道友修行不易,我劝你不要被鸠占鹊巢的小鬼骗了还不自知。”

    鹤溪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前辈仍然执迷不悟吗?”

    他将稍微清醒了一点儿的谢城扶到一旁坐下,指腹拂过少年被束缚着的双臂,那万千丝线随即纷纷断落,掉到地上,被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

    谢城也借着这股东风,强打起精神。

    鹤溪山:“阿城幼年多病,家人唯恐他活不到老,便托我用秘法取走他的魂魄,带回上玄峰顶温养。”

    王道阳生怕自己听错:“……上玄…”

    久坐不语的谢城,跟着眉心一动,略微掀起了眼皮。

    他只能看到鹤溪山模糊的一束身影。

    很奇怪,只是身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