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低下头掀帘而入。

    厚重的棺椁前只有一人披麻,是吕丁最忠诚也最信任的隶臣呼毒尼。

    他跪在那儿,操着异味的雅音,唱着苍凉的牧歌。

    有人向着牌位鞠礼,他便停下歌,对着宾客还以三个响头,磕完便坐直身子,继续那首未完的歌谣。

    李恪静静地走过去,长身跪坐到吕丁的牌位前,昂着首,挺着胸,双手扶膝,就如往日与吕丁在房中叙谈的前奏。

    往日里,李恪只要摆出正襟跽坐的姿态,吕丁便知道他有正事要谈,会立即坐直身子,洗耳恭听。

    这些事呼毒尼不止一次听吕丁提过,因为那些为数不多的正经叙谈,都是吕丁的骄傲。

    “雄鹰,主人被长生天召唤去了,这一次,他坐不起来了。”

    李恪突然感到鼻子发酸。

    朕幼清以廉洁兮,身服义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牵于俗而芜秽。

    上无所考此盛德兮,长离殃而愁苦。

    帝告巫阳曰:“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shi)予之。”

    巫阳对曰:“掌梦!上帝其难从;若必筮予之,恐后之谢,不能复用。”

    巫阳焉乃下招曰: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

    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

    而离彼不祥些!……

    幽幽《招魂》,曲曲楚歌,李恪用低沉的嗓音唱着,接替了呼毒尼的哀凉牧歌,成了大帐当中唯一的声音。

    宾客们屏息听着,突然就对棺椁中的吕丁涌起了无尽的艳羡。

    一介商贾,区区贱籍……

    这时候有空来为吕丁送行的大多是临治亭随军的商人,他们早就识得吕丁,也从各自的渠道知道李恪对吕丁的亲厚。

    他们来送别吕丁,本就是为了讨好李恪这个才名溢满雁门的才俊少年,可当他们真的认识到李恪与吕丁的关系,却又从心底生出了无以伦比的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