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正在思忖罴方才的话,刚才记牢那“眼识熊身”四字,罴所赠十滴精血已然附体,顷刻间化作热浪洪流,又沉凝如实,融入他周身流淌的血液里,惊起惊涛沸涌。

    若仅是罴的精血,与呼延这具熊身境界差距不大,仅多出一个大境界,精血虽玄妙,还在呼延能够承受的范围。但这十滴精血中,还蕴含着一丝来自战熊先祖熊罴的精血,最是精纯不过,内中玄妙莫测,实在超出呼延理解。

    是以十滴精血才入肉身,仿若化身成了万千细微凶兽,聚而成洪流怒啸之势,所过之处狼藉一片,他自身血脉犹如虾兵蟹将,被这群精血散化的凶兽杀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惨留无数残尸碎块。

    那万千凶兽,滚荡在周身血脉之中,似有震天咆哮齐声怒吼,呼延隐约可闻,心底惊骇,终成畏惧。

    这便是战熊先祖熊罴精血的威势,哪怕仅仅残留一丝,也远非寻常可比,凶威可惊天!

    顷刻之间,呼延血脉寸寸断裂,精肉亦难挡凶威,撕裂成碎丝。

    好在皮膜如今炼化如铜,柔韧有余,能将这精血显化的万千细微凶兽,牢牢禁锢在呼延体内。那熬炼如精铁的骨骼,却也遭殃,受到这汇聚成洪流的凶兽一波波拍击,隐见裂纹细密蔓延,似在下一刻,便会碎裂成无尽碎渣。

    呼延浑身细密黑毛根根直竖,熊躯僵直,猛地重重砸倒在地,继而抽搐不止,痛嘶到喉咙沙哑,早已吼不成声。

    本是端坐在石座之上的罴,此时蹙眉望着呼延,终是起身,走到呼延身前,见得他抽搐挣扎的模样,眉头蹙得更紧,扬腿猛踢。

    以罴的境界,这一脚虽未用全力,一分力道亦有百万斤,落到呼延腰间,似猛实柔,仅余下一股沉猛推拒之力,将他这熊躯踢得倏然斜飞而起。

    玉柳及时开了殿门,呼延便直接飞出罴的石殿,僵直熊躯猛地砸落在石殿前,仿佛滚地葫芦一般,翻滚数次之后,落到石阶边沿,在石阶上滚落得愈发迅猛,直到得大道中央,这翻滚力道才堪堪止住。

    “玉柳!这呼日后就是我的近身侍卫,你把他安排到偏殿去住吧!”

    “是!主上!”

    听得罴在殿中沉吼吩咐,玉柳便在殿门前匍匐跪倒,恭声轻吼应诺,起身将殿门缓缓拉合,无声走下殿前石阶,冷眼扫过呼延这狼狈模样,嘴角那抹冷笑一闪而逝。

    呼延此时,新塑的黑熊肉身近乎全毁,幸好这精血并非前来杀戮,百番拍击这铁骨之后,便有无数细微凶兽越众而出,融入到他骨骼裂缝处,填补起缝隙来。

    凶兽洪流扫荡全身一周,又尽数分散开来,或是分出几头细微凶兽,开始修缮破损之处。或是上百头聚成一队,继续返回血脉之中,又自分散出无数孤身凶兽,融化成细碎血肉,将血脉破裂处修补如初。

    剩余大部分凶兽,早不复当初凶煞、蛮横,温顺如家畜一般,则融入到呼延残留血液里,此刻正在随波逐流,似乎于其余血液已无特异。只是依旧桀骜,未曾真正融成血液,仍然保持凝固的凶兽模样,却呆滞沉寂,好似先前的灵性,已然消散无踪。

    体内情形大好,呼延遭了这一番罪,现下疲惫无力,勉强动弹眼皮,才见玉柳垂头立于身前,此刻稍微躬身,轻吼道:“呼司监……呼侍卫,玉柳身子弱小,可抬不动你!这便只能得罪了!”

    未等呼延咂摸出他这话的涵义,只见玉柳伸出一只冰肌玉臂,纤细白皙的手牢牢握住呼延一个指头,却猛地爆发出一股巨力,将呼延这庞大熊躯拉拽前行。

    呼延仰面朝天,眼中便是夜空九粒如勾银月,天河里繁星璀璨的景象。他感受着背上黑毛与玉石地面缓缓摩擦,沙沙作响,嘴角抽搐许久,沉默无言,心底却百味杂陈。

    五十二年前,他也曾被薯莨粗鲁拉拽,硬是拖出了这片恢弘、肃穆的宫殿,沦落成抢契苦劳的人族仆役。

    现下五十二年倏忽而过,他再次被拉拽着,手指能感受到玉柳那温润滑腻的手掌,却已成了将他抓来战熊城这黑熊的近身侍卫,伴随、贴身的角色,身份判若云泥。

    任由玉柳一路拖拽,待上得石阶时,浑身被那冰冷坚硬的石阶边沿撞得生疼,奈何呼延无力动弹,只得咬牙忍耐。幸好路程极短,似撞过一道门槛后,玉柳终于伫足,厌恶地抛下手里这根熊指,任由那粗壮熊臂轰然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