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中诧色划过,邵景珩似未尝会意,惘然无言。

    微微直身,穆昀祈目光扫过怔呆之人,额角一跳,不知为何,才平复不久的心绪竟又复生波澜,作恶的心思呼之欲出,铺陈在脸错综成一副作衅报复相,眉梢斜挑:“你当日既出逼宫之举,我怎知你如今是何心思?且说万一我遇不测,他监国本就顺理成章!”言罢看彼者面上只是轻添一重无奈意,未如意料恼羞,自却气急:“怎么,未想到?实则你想不到之事可非此一桩!”起身逼视之,语出清晰而缓慢,似怕他不能听清:“当日你逼宫带来的那盏茶,我实则只饮了一口,其余皆泼桌下了!”见他神色依旧,似棵朽木般风过不动,心中愈发愤懑,口气却轻慢:“兵不厌诈,成王败寇!我还以为,谋略过人的邵相公对此早了然于心呢!”

    双眉轻一波动,那人踱前,不怒反笑,所言与前却是风马牛不相及:“我记得幼时在宫中,一回因寅澈纠缠,我未能及时赴陛下之约,陛下隔日便在书堂大发雷霆,当众数来几事,以证臣之愚钝。”

    面色露惑,穆昀祈显不知他用意何在。

    驻足书案前,邵景珩无奈:“看来陛下自小的脾性,至今一点未变啊!”

    “你……”穆昀祈怒视之,却无力反驳。

    绕过书案,来者几乎与他贴身,区区片刻,眸中的温色已被黠光取代:“陛下若欲激怒我,那便已如愿了。”刻意压低的声音意味难言,似威胁,又似蛊惑。

    被那双全然无害的目光盯视,方才口出狂言者竟有些露怯,微微侧目:“拥兵自重,你才是始作俑者,我之所为,问心无愧!”口气虽冷,却已抖落了满目衅意。

    眼角余光扫过那只落在双鱼抱莲镇纸上的手,邵景珩面不改色,又跨前半步,双手握住彼者那副瘦腰往己一侧拉来,至衣襟相贴。

    “前事已矣,回头是岸。”暖风入耳,令失神之人瑟缩了下。恰到好处的停顿后:“你我皆是。”语调和缓,心意坚定。

    烛火明灭,将两条依偎的人影无声映在侧墙上。镇纸上的手渐是无力,缓缓滑落,回到身侧,又在不觉间攀上彼者腰背。

    暖意蹭侧颊而下,流连过耳垂,缱绻于脖颈。微微扭头,由那股暖热气息透过微开的衣领深入,穆昀祈忽而有些眩晕,脚步不稳,微微一晃,乍时的景物颠转后,足已离地。微一错愕,闭目任之。

    月落三更,云随风寂。

    又是一个山间静夜。

    邵景珩照例在五更天醒来,小心侧身,却见枕边人也睁开了眼。

    既都醒了,穆昀祈索性撑坐起身,半倚床头:“我细忖过了,事到如今,我须尽快回京!”

    并不意外,邵景珩伸手替他理着倾泻在枕上的长发:“我会调出三千人马先行,替你开道。”

    “不成!”穆昀祈断然回绝,“药人凶悍,且说当下尚不知他又新募得多少死士,轻率冒进,无异于草菅人命!”

    邵景珩蹙眉:“如今自兴州入京的各处道路当已遍布药人死士,若不派军清道,你如何能归?”

    眸光下垂,穆昀祈轻吐两字:“借道。”

    “借道?”邵景珩凝眉一忖,顿露讶色:“你是说……”

    穆昀祈颔首:“绕路猷国,自东入境,直下晏京!”

    “这……”邵景珩难为赞同:“不成,此计存太多不定数!且不说猷国大局未稳,霍兰昆仍有在西南作乱的可能,但若嘉王与高士举也想到此,彼时严守东境,你岂非白费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