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草赶紧摇头:“现在中小学放假了,市场上人家都不咋爱吃糖葫芦,卖不动。这是我卖糖葫芦加上卖春联儿的钱,眼看要过年了,我得去进年货,趁着过年好好赚一笔——进货要有本金,我就留了点儿本金在手上……”

    她的声音十分乖顺,磨掉了所有棱角,每个音调都处心积虑地迎合听者的心。果然施秦寿很满意,他家里原本还有一个女儿,但是没有施小草得他的意,所以那个女儿他去年就处理掉了,收了“彩礼钱”十万块。

    这个留到了十五岁,目前看来,也快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他打量着施小草,目光在扫过女孩儿刚刚发育的身体时,丝毫不像个父亲。施小草暗暗将手伸进口袋里,随身携带的折叠刀很锋利,她用菜市场肉摊的猪肉试过,轻松就能扎进去。

    她看上去纯真无害的眼睛深处,有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东西慢慢地涌上来,长长的眼睫毛慢慢地下垂,藏住即将溢出的狠厉与憎恨。

    好在施秦寿移开了目光,继续喝酒去了,施小草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转身进屋。

    她给向兰换上干净稻草,为了保持她的干净,每天她起码要给向兰擦一次身体,换两次衣服。向兰的腿在她当年想要离婚的时候被施秦寿打折了,无法行走。施小草为了给她擦洗换衣服,她得将母亲抱起来,像抱着个孩子一样,好在向兰本身也并没比孩子重多少。

    这件事儿施小草做了十年,从五岁开始,她就负责照顾母亲。

    外间传来施秦寿跌跌撞撞向外走的声音,施小草当时正在用干毛巾给母亲擦身体,手里拿着干衣服,要给她穿上。

    不知道是施秦寿向外走的声音惊醒了向兰,还是怎么,她平时总是走神的眼睛突然看向眼前的施小草,骨瘦如柴的手掌突然抬起来,啪地一声,打了施小草一个耳光。

    然后她就扑了上来,施小草离得近,被她薅住了头发,死死地按在稻草上。她耳中听见母亲大声喊着:“我掐死你!我掐死你!你给我去死!”

    施小草没想到母亲突然犯病,她用力挣脱,跑到门外。

    好在施秦寿还没回来,她拿起家里唯一的一小块儿碎镜子,照刚刚被掐的部位。

    雪白的肌肤被掐红了,指甲活生生在她的颈动脉两侧抠出了两道狰狞的血口子——向兰是真的想她死。

    施小草慢慢地蹲下身子,手里的镜子掉在地上,眼泪成串滴落。

    她摸着口袋里的刀子,想到自己偷偷积攒的那五百多块钱,望着眼前通往村外的路,突然就好想离开。

    不管她了,自己逃吧。

    反正家里的事情也没人管:告诉邻里没用,都觉得这是家务事;告到派出所也没用,男人打婆娘在这里是家常便饭,没警察会为了家庭暴力出警……

    她用力抱紧双臂,很冷,脚步沉重地回转里屋。发病后的向兰蜷缩在稻草堆里,刚刚换洗过的身体还算干净,但是这屋子终究还是一股恶臭的味道,十几年的肮脏浸入角角落落,洗不干净,除非一把火烧成灰。

    施小草从床下掏出自己积攒的钱,她的里衣有个口袋,将钱藏在口袋里。

    她看了一眼向兰,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床上的向兰没有回答。

    施小草不常叫她“妈”,因为以前向兰精神还算正常时,每叫一声“妈”就会招来向兰的毒打。所以“妈”这字眼在施小草和向兰之间,是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