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今日是哪颗邪星冲撞了先生,我还从未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卢爻不是那等会随意发火之人啊。李重洛闻言,脚下顿了顿,他思忖片刻,问道:“先生现人在何处?”

    “还在中厅。”骆磊道。

    李重洛点点头,接过香囊嗅了下,直接往中厅去。

    他到中厅时,卢爻正负着手,有些出神地盯着负责洒扫的下人擦拭厅前弄脏的石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李重洛轻轻唤了他一声。

    卢爻怔忪了一下,转过头来。

    只见他眼中的复杂之色瞬间隐去,躬身持礼道歉:“殿下,今日卢某一时失态,手上没个轻重,打伤六殿下,还请殿下治罪。”

    “我既已将六郎托付给先生管教,他有错在先,就该受罚,至于轻重先生自行斟酌就好,我不会阻拦。”李重洛摇摇头,扶起卢爻。

    他向骆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带着厅中的下人先出去,等到一干无关人等都悄悄走干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先生今日可是心情郁结,有事烦扰?不若说出来,兴许重洛也能为您分忧。”

    卢爻本就眉宇未舒,此时听了这话,反而更加凝重起来。

    他沉吟许久,忽从厅中的桌上取下一只瓷杯,仿佛灌酒似地饮下两杯白水,又长长舒了口气后,方才从袖中摸出一封信来递给李重洛。

    “殿下既不瞒我,我也不该瞒着殿下。”他交出信,放下瓷杯,脸上不知是气的还是什么,隐约有些发红,“这封信乃是我师弟裴喻昨夜遣飞奴送来的,便是他告诉我六殿下前去登瀛学馆之事,具体内容,殿下一看便知。”

    登瀛学馆?裴喻?李重洛倒是知道裴家有一座学馆位于城南,近日裴氏族中有一游学在外的大儒归来,接掌了学馆,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卢爻竟和那裴先生是师兄弟?

    关于卢爻的师承,父皇曾叮嘱过他不要细问,卢爻自己也从未提起。先前卫风偶尔来府上,他难得一见,今日能有机缘窥见冰山一角,李重洛拿着信的手颤了颤,心中却是犹豫大过好奇。

    这是卢爻与师弟之间的私信,他们师门之事,被他一个晚辈知晓,总归不太合适。

    他内心正天人交战,对面卢爻又灌下一杯白水,见他还在纠结,遂又多解释了一句:“此信殿下看了无妨,信中只提到六殿下之事,并未有什么秘密。”

    有卢爻此言,李重洛便是不想看也得硬着头皮看了。

    信纸不过薄薄一页,飞墨淡白,一篇行楷刚柔相济,秀丽疏朗,也是上乘之作。

    然而他读了个开头便觉不对,仔细扫略几眼,却见那字里行间明明是邀卢爻携徒弟登临学馆拜访,却句句对卢爻夹枪带棒,极尽讽刺挖苦之意。

    什么叫做“六皇子龙章凤姿,得师兄教谕,勇武非凡。今喻见之,甚喜,唯不解其何为白龙鱼服,以杂役之身入馆,明日师兄来,可需备帚相迎?”

    李重洛放下信,有些尴尬。比卢爻和裴喻师出同门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二人关系竟如此之差,便是连往来书信中的面子都不要了。

    卢爻当是被这封信气着了,故才对六郎如此下狠手,六郎也算是自己活该,想要瞒天过海,却正巧撞上了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