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其实有些复杂。我有点想快些见到将军,问问他当年的事;又深知这不是时候。

    沈大娘一见了我,就猜到了我的意图,不待我问,笑道:“我其实给你药,本就没指望你给他喂下去……张寡妇一和我说你们那些旧事,我就明白这位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种人的软肋,就是情义,我故意让你放走了他,他心中必定时时念着你,念个十天八天的,他心都是你的,还怕他不回来?”

    “得到一个男人的身体有什么意思,关键是得到他的心。”

    沈大娘头头是道、听着却让人鸡皮疙瘩乱颤的大道理让我有些心虚,我期待的,是下药、上绳子这种更简单粗暴、干净利落的手法。

    我是个土匪,骨子里摆脱不了对暴力美学的崇尚。

    沈大娘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哲学让我有些惶恐。

    说实话,我并不像她描述的那般有信心。

    将军对我很好,可他对马德、对其他亲兵也很好。

    我放了他,可他已经不知道放过我多少回了。

    他还让我帮他找个媳妇,那日我拿沈大娘的闺女来试探他,说和我有几分像,他分明不怎么高兴。

    ……

    我在每日没着没落的等待中终于迎来了塞北的捷报。

    其实我本来想过跟他去塞北,但观音寨刚定,卧牛寨的狼崽子们还虎视眈眈,我不能坐视一寨妇孺皆落入虎口,只为了我一己之私。

    我爹的死让我被迫长大,塞北的两年多磨砺让我学会了如何承担。

    将军有他要承担的,我亦有我自己该承担的。

    我忽然想起他昔日以羸弱的少年之身独自打太行山脚下过,大概就是去投军的。

    他曾说过他自幼被保护的很好,家中希望他锦衣玉食,在帝京做个聊猫逗狗的纨绔。

    他不愿意。

    他说,若人人都趋利而往,北境将无人可守。

    他说,人这一辈子,总要做几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事。

    他说,你们自做你们的聪明人,也让我做我自己的傻子。

    他说最后这话的时候,我们并肩躺在塞北的草原上,我不敢当面叫他傻子,但心里快活地问候了他千百遍。

    是你自己说的,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