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副场景,原本对听戏并不感兴趣的小酒也是升起一点胃口,能让这么多听戏之人都心生敬仰的戏子,想来确实有着他的不凡之处。

    台上光影倏忽黯淡下去,只留戏台中央一隅微黄,两侧昏暗的角落逐渐响起古筝略带惨淡的独特音色,台下听众的兴致也随古筝之声开始调动。

    首先是那身着黑色平金绣,靠肚下端缀有黄网子穗饰演楚霸王的武生走上明黄案前,唱词之时嗓音浑厚铿锵,坚实有力。

    只是听众显然等的不是他,很快乐声浑然一变,伴随着婉转悠扬的琴瑟之声,那袭大青衣便施施然登上戏台,头戴一顶如意冠,面覆点翠头面,一袭水衣,外罩缀着红丝穗的鱼鳞甲,再披着一件明黄色的斗篷,下着马面裙,不必多做旁余动作,站在那儿便是一幅绝景。

    似乎世间再难有言语来描绘这种戏台上惊心动魄的美。

    虞姬开始唱词儿,戏腔极富感染力,时而若高山流水,时而又如春雨潇潇,唱腔凄美幽怨,配合他的曼妙身姿,一颦一笑皆是风流。

    就算是小酒这般的门外汉,初听之下都恍若置身其中。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许大家于此道一骑绝尘久矣。”相邻一桌坐着位富态男子,正一手轻抚短须由衷赞道。

    小酒神情微异,没想到身旁这瞧着俗不可耐的胖子竟然也能文绉绉地拽出这么一大段溢美之词来,而且用词极为恰当,一时间便不由得有些另眼相看。

    只是下一刻胖子的言语就将他刚塑造出来的风雅形象破坏得一干二净,只见那胖子双手交叠,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珠搁放在戏台虞姬身上就没动过,玩味笑道:“戏台上便已是这般美艳,那戏台下卸了妆露出真容又会一副怎样的绝色面庞,不知我付某今日可有幸见得一面。”

    “你这胖子是外城来的吧,那老夫还是奉劝你这死了这条心。”一道苍老嗓音响起。

    富态男子恼怒望去,“老头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外一处桌案的老人嗤笑一声,“连许大家是女儿身还是男儿郎都未曾搞清楚,就这般冒失跑这园子里头听戏,你这胖子也是头一个,哦,说错了,方才那面色虚白的后生算是头一个,你还得往后稍稍。”

    这也能再骂我一句,是我哪儿得罪您老人家了?一旁原准备看戏的小酒有些气闷。

    富态男子瞪大眼睛,“这许大家是个男的?”

    老人冷哼一声,“如假包换,何况男不男子尚且另说,这些年来许大家从来就只有戏台扮相示人,至于台下的真面目,老夫也不把话说死喽,至少这点绛阁绝对没人见过!”

    富态男子悻悻然收回视线,再漂亮是个男的那有什么用,又不能抱回家给暖被窝。

    一旁的李婉蓉突兀道:“这位老先生,可否能为小女子讲讲许大家?”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老人爽朗笑道。

    老人显然算是许大家的老戏迷了,对于许大家在梨园行当里的事迹如数家珍,一时间便是与李婉蓉娓娓道来。

    小酒坐在一旁神色从容,却也是仔细聆听。

    讲到某处,老人突然喟然叹道:“只是许大家虽说已然将这出霸王别姬唱得炉火纯青,世人也都称赞不绝,只是在我看来还是缺那么一点神韵,不如二十年前的那个女子。”

    李婉蓉吃惊道:“还有能比许大家唱这出霸王别姬唱得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