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不够,再取一张,字迹虽不甚美观,但因并无涂抹修改之处,倒也十分工整。

    卢爻回过神来,眼前看到的就是容谢专心致志落笔的模样,和对面把笔杆子都快咬秃了也只会鬼画符的李重襄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卢爻认真思考起了是否能把李重襄丢给卫风教导的可能。

    许是冥冥有知,下一刻,他心中所想的那人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推门走了进来。

    “师兄。”

    卫风唤了他一声,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落在李重襄脸上,霎时间爆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哈!”卫风笑得全身都在颤抖,手臂肌肉不断抽搐,几乎要把停在肩头的椋鸟甩了出去,“你这脸上写的什么?这么用功?让我看看,嗯,人……页……火……哈哈哈哈哈烦人,你个小兔崽子也知道自己烦人啊?哈哈哈!”

    李重襄摸了摸脸,被卫风笑得莫名其妙。他不敢乱动,四下寻觅一眼,好不容易把浣笔用的水盂搬到面前,对着澄明如镜的清水照了照镜子,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摔倒时脸上不小心沾上的几个墨字。

    一人在额头,一页在脸颊,还有一人歪歪扭扭地悬在下巴颏上,左右好巧不巧地溅上两滴墨团,形如火字,三个部首倒过来读,正是烦人二字。

    什么鬼?

    李重襄急急去看字帖。卢爻给他的字帖都是顺手摸来的,他方才心思不在这上,东边划一道,西边学一笔,便连自己都不记得写过什么,如今细看才发现这人、页二字恰好就夹在他方才随手临摹的几个字之间,横竖撇捺聚在一起,正在嘲笑他的粗心。

    无意给自己烙上一个烦人的印记,李重襄出门未带帕子,桌上又无其他合适的东西,只得连忙用袖子擦脸。

    然而洛王府用的松烟墨乃是歙州进贡的上品,落笔成色,他擦了半天反而将脸弄得更花,索性一股脑将脸扎进水盂里。

    李重襄抱着水盂闷在里面洗脸,像极了想要从水里捞鱼却不得其法的猫儿,卫风笑得肚子疼,卢爻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跟着摇了摇头。

    卫风笑够了,见李重襄半天不抬头,惦记他年纪小,终究有些不放心。

    “哎我说你可别憋死了啊,快出来我帮你擦了就是。”他弹弹白眉让鸟儿去找容谢玩耍,走到李重襄身边,想要把人拉出来。

    然而就在他伸手的一刹,李重襄湿漉漉的脑袋猛地从水盂中钻了出来,只听“哗啦”一声响,男孩双手一举,竟是直接将满满一盂清水抱起来,猝不及防地就往他身上泼来。

    二人距离太近,纵然卫风轻功绝顶,察觉不对时已然飞快后撤,但终究还是有一小捧水花落在他身上,打湿一片前襟。

    “好啊,你个小兔崽子,我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你还想不想活了!”卫风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连累着自己一身新衣惨遭祸害,气得当场就要出手证明一下自己天下第三刺客的身份。

    李重襄难得阴人一回,收获颇丰,胆子也肥了。

    他龇牙咧嘴地朝卫风摆了个奸诈的笑脸,用他那高低不齐的牙口吹了声满嘴漏风的口哨,黑漉漉的湿发贴在他脸上,明明是只落汤鸡,却偏偏比那斗鸡还趾高气昂。

    一块帕子蓦地从边上飞来,卢爻从卫风身后走过来,顺手按住卫风指间夹着的两枚竹叶镖。

    “六殿下若不想染上风寒,喝加了双倍黄连的药,就自己擦干净吧,我这屏风院可没有下人服侍您更衣沐浴。”他将帕子丢到李重襄的鸡冠子上,面无表情地出手,往李重襄撅着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还请殿下记着,今日大字多练一个时辰。”